在唐代,上元,也是個重要的節(jié)日,尤其是到晚上,不絕宵禁,隨意賞燈,那可是一年之中唯一的機會!
有詩云:玉漏銅壺且莫催,鐵關(guān)金鎖徹夜開;誰家見月能閒坐,何處聞燈不看來。說的就是這種男女老少一起賞燈的熱鬧場面。
只是,黃巢、王仙芝造反之後,便少有哪個城市還有充足的財力來辦一場像樣的燈會了。
最近這幾年,年景一年差過一年,就更不要說了。
景福元年的上元日,江南名城蘇州城內(nèi),也失去了往年繁鬧的氣氛。就在這幾年間,城頭的將旗已經(jīng)變幻數(shù)次,每次破城之後,都少不得要被盤剝一輪。
哪家就算還有浮財扎燈,也不敢露富掛到外面去,只敢悄悄地在家中庭院裡佈置一些花燈。
相比之下,潤州和常州就更慘了,城破之後,城內(nèi)各大小家族,都被孫儒敲骨吸髓地榨成了渣渣。此刻城內(nèi)掛滿的,都是孝布和白番……
周大郎是杜陵手下,駐防蘇州威勝軍中的一員十將,他家裡來了一個從常州逃難過來親戚,便向他訴說了那段時間的黑暗,和現(xiàn)下生活的艱難……不過,周大郎家也沒有餘糧,他在蘇州當(dāng)兵混日子,得的米糧也不夠吃,便將那親戚打發(fā)走了。
他一邊跟著都頭巡城,一邊碎碎念,除了要講故事之外,其實還是想提醒一下都頭,這個月的米糧還沒發(fā)下來的事……
不過那方都頭卻像完全沒聽到他在說什麼一樣,眼睛只管往遠處瞅。
水門之外,便是蘇州的護城河,它直接與運河相連,貨船滿載貨物可以經(jīng)運河直接進入城內(nèi),十分方便。當(dāng)然,如果有敵人來襲,這水門,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傳言楊行密要乘錢使君討伐逆賊董昌的時機,攻打蘇、湖二州。
守城的杜陵有令,關(guān)閉水門,禁止一切船隻出入。
他們這一隊人在這水門附近巡邏,目的,便是防止有敵人借水門偷襲……
看著方都頭的情神,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fā)生似的,周大郎心裡便覺得不安。
正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周大郎擔(dān)心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一支龐大的船隊沿著水道而來……
“都頭……都頭……要不要敲警鐘?”周大郎緊張地問那方都頭。
“慌什麼!”方都頭惱怒地回了一聲,“錢使君派了援軍前來,不日就將抵達……若是這船隊是援軍,你也去敲警鐘?先等等,看清楚了再說!”
“喏!”周大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頭道。其餘一起巡邏的兵丁見他捱了罵,也不多嘴,靜靜地看著那支船隊,由遠及近。
等到能看清上面的旗號兵甲衣著時,發(fā)現(xiàn)打著的是威勝軍的旗號,衣甲都對,這才放下心來。
船隊行至水門口,首船停了下來,船頭上的軍漢便開始嚷嚷:“某等是錢使君任下張裨將的船隊,奉命前來支援爾等,快快將門打開!”
雖然兵甲旗號是對的,可也不能就憑這麼幾句話就放他們進來!那方都頭也探出身子去,看清楚船上軍漢的模樣,才又問道:“可有錢使君的文書在手?”
“那是自然!你放下吊籃,你一看便知!”那漢子回道。
方都頭點了點頭,命人放下吊籃,不一會,吊籃提上來,裡面放著的,正是羅隱簽發(fā)的錢鏐的指派文書。方都頭將上面的內(nèi)容朗聲唸了一遍,確認無誤,然後再將文書放入吊籃還回去,便吩咐道:“開城門,”
這就放行了?“都頭……”周大郎連忙出聲道,“這兵甲、旗仗、文書雖然都對,是不是先向杜將軍彙報一聲……”
“將軍說了,若是有援軍過來,便請他們城內(nèi)相見!”方都頭不悅地說道,略一沉思,又道,“不過,援軍到了,確是要稟報杜將軍一聲,周十將,那就勞你去跑一趟吧!”
總是輪到些跑腿的活!周大郎腹誹了一聲,領(lǐng)命帶了幾個人下了城樓,往城內(nèi)而去!他才下了城樓,就聽到水門吱吱嘎嘎地打開,城外的船隊開始魚貫而入。
這就進城了?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從心底泛起,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急匆匆地跑過來,才進了轅門,行至中軍外,就被杜陵的親衛(wèi)攔住了。
周大郎區(qū)區(qū)十將,人微位卑,哪能直接見杜陵?他連忙說水門有蘇州過來的援兵進城了,方都頭讓自己過來稟報一聲。
那親衛(wèi)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讓他在外面等著。
可還沒等到杜陵召見,就看到杜陵怒氣衝衝地從中軍走出來。身後還跟幾名都頭,快步跑去營中各處跑去。
緊接著,軍營裡便開始了一陣騷動,一隊隊軍士被叫出來,在帳外集合,然後列隊往營門外快步走。
這是怎麼啦?周大郎一臉迷惑。水門的事還沒跟杜陵說呢,他怎麼就如此如臨大敵啦?
又等了一會,不見剛剛進去彙報的親衛(wèi)出來,周大郎就想著,反正消息已經(jīng)送到了,隨將軍如何處置了吧。
目送杜陵領(lǐng)著大隊人馬,出了營門,只是……
他們怎麼往南面走了?出事的水門可是在城西啊!難道,南門也出事了?
心裡有事,便不再杵在中軍外傻站著,出了軍營,準(zhǔn)備回水門,向都頭覆命,才走到半道,忽然聽到南面?zhèn)鱽硪魂囖Z隆隆的雷聲……
這青天白日的,怎麼無端端地打雷了?心中疑慮未消,就又聽到南面?zhèn)鱽黼[隱的嘈雜的聲音,感覺很耳熟似的,似乎在哪裡聽過……
回想片刻,疑慮瞬間變成了驚詫!
周大郎臉色急變,身後的兩個小弟忙問:“是怎麼啦?”
“喊殺聲!是南門!”周大郎驚惶地說道,“你聽!這聲音分明已經(jīng)是進了城!城破了!杜將軍只怕剛到南門,城就破了!”
“啊!是楊行密嗎?”那小弟一聽,也是慌了。
“你管他是誰啊!城破了,蘇州完了!”周大郎一巴掌拍在那傻大軍的後腦勺上。
像這種全無徵兆的襲城,如果在第一瞬間內(nèi)破了城門,那就形成了以有備打無心的局面,這要翻盤,可就難了!
就算杜陵長了三頭六臂,只怕也是無力迴天了!
周大郎卻是沒義務(wù)爲(wèi)蘇州和杜陵陪葬,“趕緊往北走!不管是誰來襲,只要是偷襲,就不能四門都堵上!他們從南門殺進來,某等走北門!”
“那……不管都頭了嗎?”另一個傻愣又問道。
“蠢貨!那些從水門進來的船隻,只怕就是都頭故意放進來的!還去水門,你去撞死啊!趕緊走!”周大郎又是pia地一下揍在那人腦後。
最開始,看到都頭放船隊進城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如果到現(xiàn)在還猜不到水門船隊與南門破城之間的關(guān)係,那就真的是豬了!
那兩人齊齊地愣住:“都頭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啊!”
周大郎唉了一聲:“你們啊!別管什麼都頭爲(wèi)什麼了,保命要緊!跟某走!”這兩個兵是新招的,還是太年輕,沒見識過,在這年代,背叛、收買,實在是太尋常不過的事了,哪有那麼多爲(wèi)什麼?
那兩個大頭兵只好跟上週大郎的步伐,一路往北門而去。因爲(wèi)不知道敵軍攻勢進展如何,幾人不敢走玄武大街,只敢走坊間的小街道,快到了北門,才往正街靠過去,卻發(fā)現(xiàn)此刻的北門,正是一片亂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