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只要到了邊關就是顧家軍的地盤,陛下的手也伸不進來。”
顧懷疆心意已決,擡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殷朔是何等心機深沉之人,不必爲父贅言。他若有心要害你性命,是不會讓你活著到邊關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帶上足夠數目的士兵,讓顧述白一行堂皇而矚目,想要對抗一千顧家軍的將士,除非殷朔要造反。
便是陛下親自出手,要派出足夠應付這一千人的軍力,也是不可能的。
這的確是保護顧述白安全最好的方法,玉扶立刻表明態度,“我同意大將軍的話,正是因爲顧侯府身處風口浪尖,我們纔要保證每一個人的安全。”
玉扶頭一次和顧述白持反對意見,後者無奈地望著她,自己的小女孩不再依附自己,這讓他有些喪氣。
而她的反對是爲了自己性命著想,這讓他喪氣中又夾雜著莫名的感動。
顧酒歌等人亦道:“就按父親的意思辦吧,大哥不要再拒絕了。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陛下和殷朔也不會放過我們,倒不如索性豁出去!”
月狐也贊同道:“沒錯,你們顧侯府就是太謹小慎微了,反而受人轄制。要是依照我的脾氣……”
她說了一半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仙人谷是世外仙境,他們可以不受任何禮教約束,顧侯府身處紅塵之中自然不同。
這樣說起來還是仙人谷好,顧侯府美男雖多約束也多,委屈玉扶了。
次日天光未明,月狐還在睡夢之中,顧侯府諸人已經起身送別顧述白了。
一千顧家軍的將士嚴陣以待,在顧侯府大門外整齊列隊,長長的隊伍甚至排到了兩條街道之外。
有起得早的攤販和市井小民見到這麼大的陣仗,嚇了一跳,細看是顧家軍的旗幟,一顆心又放回肚子裡了。
玉扶送他出門,“我命兩百公主親兵尾隨你身後二十里,萬一出了什麼事也好有個支援。”
顧述白不肯接受,“我身邊有一千將士,你還擔心什麼?把他們留下來保護你自己是最要緊的。”
玉扶把公主金令交給他,“我在帝都根本用不著他們,他們一直都由兵部供養,只在上一次維護帝都治安用過一次。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次就是用他們的時候。這塊令牌交給你,不許推脫。”
顧述白無可奈何,“你在帝都要照顧好自己,無論什麼時候記住我的話,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
玉扶聽得出他言下之意,只裝作柔順道:“這話大將軍說過多次,我記在心裡,你放心吧。”
顧述白望了望天邊,“是時候出發了,再晚些天亮之後,造成的騷動只怕更大。”
他倒不指望趁著天沒亮悄悄離開,就能把顧侯府調動一千將士之事掩下來,只希望給玉扶他們造成的麻煩越少越好。
他這一走天高皇帝遠,留下玉扶他們纔是最危險的。
玉扶將手中藥瓶遞給他,“若遇到危機時刻,此藥可守住胸中一口真氣,我但願你永遠用不上這藥。”
顧述白緊緊將藥瓶握在手中,戀戀不捨地望著她,最後飛快地轉身上馬,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再也捨不得離開。
一千將士寂然無聲地跟隨其後,顧家軍出了名的紀律嚴謹,一直到城門口守城的將士才發現隊伍,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顧述白亮出先帝御賜的金令,“開城門!”
守城的將士三生有幸,有生之年居然第二次見到這方神秘的金令被亮出,連忙跑步上前打開城門。
望著長長的隊伍遠去,有人不禁遐想,“上一次看到這種場面,是顧侯世子遇刺,也不知道這一次發生了什麼大事……”
天亮之後,宮裡很快接到消息,顧家軍一千將士隨顧述白出征。
寧承治青腫未退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朕的旨意說顧侯府諸人一個都不能隨行,沒說將士們不能隨行。顧侯手裡還拿著先帝御賜的金令,有權不通告兵部就調動超額數目的士兵,也不算違背了朕的旨意。”
池公公道:“陛下不必緊張,只是一千人而已,何況是往邊關去的。上一次顧侯世子遇刺之時,顧侯也這麼調動了一回。”
“不一樣!”
寧承治敏感道:“上一回是顧述白命懸一線,顧侯一時情急才做出這樣的事,事後立刻就進宮和先帝解釋了情由。朕記得很清楚,那次不過調動了兩三百人而已,顧侯便十分自責,從天光未明就在宮城外一直等著宮門開啓,御林軍的蒙飛要提前打開宮門讓他進宮,他都不肯進!”
他躺在牀上,伸著脖子朝殿外望,“這次呢?顧侯可在外頭等著朕召見?”
池公公爲難道:“此刻宮門剛開,或許顧侯是來晚了。”
“哼!”
寧承治大爲不悅,覺得自己身爲君王的顏面受到了踐踏,“他這次私自調動的兵馬比上一次多了三四倍,竟然不早早進宮來跟朕解釋!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眼裡只有先帝,沒有朕!真是豈有此理!”
話音剛落,殿外有宮人進來回話,“回稟陛下,鎮江長公主求見。”
“什麼?”
寧承治頓時變了臉色,從慍怒轉爲喜悅,“你再說一遍,是玉扶求見?”
宮人躬身稟道:“是,陛下見是不見?”
“廢話,當然見!”
寧承治立馬掀了被子要起來,湊到鏡子前看到自己腫得跟豬頭一樣的臉,急得不得了,“不行不行,朕這副樣子怎麼見她?”
他生得本就不如顧述白,臉上傷成這樣就更加比不上顧述白了,玉扶豈不是更瞧不上他?
池公公汗顏,“陛下,您的傷正是長公主打的,您害怕她介意您這副樣子嗎?”
寧承治這才勉勉強強接受,“還不快給朕洗漱更衣,就讓朕穿著中衣見人嗎?蠢貨!”
池公公無緣無故被罵了一頓,立刻躬身把面帕在銅盆裡擰淨,嘴裡嘀咕著,“陛下平日就是這麼見朝臣的,誰知道您見鎮江長公主這麼講究……”
“你說什麼?”
寧承治斜他一眼,池公公立刻諂媚地笑道:“奴才是說陛下見長公主這麼講究,長公主一定會感動的。”
這話提醒了寧承治,他不樂意道:“玉扶只怕是來解釋那一千士兵的事的,朕還不能生氣,最好寬大爲懷,玉扶纔會更加感動,你說是不是?”
池公公笑瞇瞇地把溫熱面帕遞給他,“對對對,陛下英明,您說的都對。”
……
“大師姐,我來向陛下解釋的,不是來激怒他的,你一會兒千萬要注意分寸。”
玉扶站在殿外,同身邊的美貌“女子”低聲交談,守在殿外的宮人忍不住偷覷這位美人。
顧侯府何時又多了一位美人,美得和鎮江長公主完全不同。
二人站在一處,一個像天邊白月光,一個像人間富貴花,叫人挪不開眼睛。
月狐眉梢一挑,笑得多情又狡黠,“放心吧,我就是進宮參觀參觀,順便看看那個草包皇帝到底什麼樣,不會壞你的事的!”
玉扶無奈道:“大師姐要是前些時日來就好了,以你的性子一定能把陛下氣得再也不會想娶我。”
月狐把這話當成誇獎,朝她拋了一個媚眼,“是嗎?我有這麼厲害嗎?”
玉扶正要開口,只見池公公從殿中迎出來,見到月狐下意識一愣,“奴才見過長公主,這位是……”
“這位是我的大師姐,月狐醫仙。”
池公公恭敬行禮,“原來是醫仙,陛下有請,二位請隨奴才來。”
他側身走在前頭,姿態畢恭畢敬,玉扶發現自從他到顧侯府送賞被自己砸爛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就恭敬到幾乎避之不及。
猶如老鼠見了貓。
月狐也察覺到這一點,湊到玉扶耳邊笑道:“你對他做了什麼,看看他那副心驚膽戰的樣子,好像你會吃了他似的!”
“說來話長。”
兩人進到內殿,只見榻上身著明黃便服的男子端正坐著,身形十分氣派,一張臉卻遍是傷痕,像個豬頭。
月狐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就是小寧帝嗎?這是被你打的?”
玉扶打他那日是夜裡,自己也看不清到底把人打成什麼樣了,今日細看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寧承治聽見月狐的話,細細一看才發現是位風韻絕佳的美人,一時錯愕,“玉扶,這是?”
玉扶拽著月狐行禮,“陛下,這位是我的大師姐月狐,經過東靈境內順道來看看我。”
月狐亦道:“是啊,在下對容顏之術頗有研究,可以讓陛下臉上的傷儘快好起來,陛下需要嗎?”
寧承治心中古怪,一個女子爲何不自稱民女,而要自稱在下?
聽到月狐說她能儘快治好自己臉上的傷,他便顧不得許多了,“好啊好啊,若能儘快治好朕的臉,朕重重有賞!”
“我要是給陛下治好了臉上的傷,陛下是不是也該封賞我什麼,讓我像玉扶一樣在東靈橫著走?”
月狐說著便要上前,被玉扶一把拉住,“大師姐,你答應我什麼了?”
後者歪著腦袋想了想,她答應玉扶不會壞她的事,說話算話,還是先退下吧。
玉扶上前道:“回陛下,臣妹今日進宮是有要事稟告陛下。顧家軍調兵一千隨世子出征,今日清晨已經出發。”
寧承治正想給玉扶賣個好,便聽玉扶繼續道:“雖說,大將軍有先帝御賜的金令,可以隨意調動超過數額的兵力,不需要向兵部報備。但調兵到底是件大事,臣妹便進宮替大將軍回稟一聲。”
她都這樣說了,寧承治還能說不樂意不成?
不樂意便是違背了先帝的旨意,便是有意難爲顧侯府。他不但不能不樂意,還要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好,朕已經知道了。顧侯有先帝賜的令牌,調兵是他的權力,朕沒有意見。”
有他這句話,玉扶此番進宮的目的便達到了,她微微頷首退到身後。
月狐扭著腰肢迎上去,面上帶著嫵媚笑容,看得寧承治一愣一愣的,“陛下,您還沒回答我呢,我要是給您治好了,您給我什麼賞賜呀?”
玉扶低著頭偷笑,心道月狐的老毛病又犯了,轉念一想寧承治要是真被她引誘倒是好事,免了自己許多麻煩。
寧承治忙看玉扶,勉強把自己的屁股挪開一寸,和月狐保持距離,“醫,醫仙,你……你自重啊。”
月狐翻了個白眼,索性坐在寧承治身旁,“自什麼重?我在仙人谷仗著美貌橫行霸道多年,到了你們東靈帝都這才兩天,已經聽到無數個自重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別說寧承治沒見過這麼潑辣的女子,池公公在旁都看得目瞪口呆,原想提醒她和陛下坐在一起是不合禮法的,看了玉扶一眼又把話嚥了下去。
那是玉扶的大師姐,她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陛下都不敢管,他一個太監著什麼急?
“玉扶,玉扶,你說句話呀!”
寧承治向玉扶求救,玉扶掩口輕咳一聲,“額,臣妹許久沒進宮了,想去御花園逛逛。臣妹先行告退,等大師姐給陛下診治完後再一同出宮。”
說著福了福身退出內殿,身後只留下寧承治一句接一句的自重,好像月狐要輕薄他似的。
玉扶在御花園逛了沒一會兒,宮人便來稟告月狐已經診治完了,二人在宮門處匯合一同離開。
月狐氣得不得了,“玉扶,你都長這麼大了,你瞧大師姐是不是老了?”
玉扶詫異道:“大師姐何出此言?你還是仙人谷第一美人兒。”
“你就別安慰我了!”
月狐一向愛惜容顏,坐在馬車上對著一面菱花鏡左照右照,鏡中美人嫵媚多情,我見猶憐。
她不爽道:“顧侯府的人見你見多了,不被我的美色所迷惑就罷了,連寧承治這個草包都能抵抗我的美貌,看來我這次回了仙人谷要好好保養了!”
玉扶道:“大師姐多心了。對了,你治好陛下的臉,他許了你什麼賞賜?”
月狐得意道:“我自然要了最有用的賞賜,你看這個!”
她從袖中翻出一塊令牌,玉扶細看,原來是一塊宮中的通行令,持此令牌可以隨意進宮,或者去各種常人難以進出的地方。
她笑道:“有了這塊令牌,萬一顧侯府的軍權不好使了,甚至你長公主的身份也不好使了,至少咱們兩人還有一個逃離帝都的保障。”
玉扶忙道:“顧侯府在這裡,我哪也不去,真到了那一天,大師姐一個人離開便是!”
“傻丫頭,說的什麼傻話?”
月狐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揭開車簾朝馬車外頭一望,“咦,這不是回顧侯府的路,咱們要去哪?”
玉扶道:“去相府,我有一位面上受了傷的朋友,請大師姐出手相助。”
“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是相府的小姐,閨名姬媱。”
仙人谷的師兄弟一向寵愛玉扶,月狐聽說是她的朋友,自然義不容辭。
她滿口答應,腦中細細尋思東靈相府,忽然狐疑地看著玉扶,“這個相府是殷朔那個相府嗎?我記得相府和你們顧侯府可是死對頭,這個殷姬媱和殷朔是什麼關係?”
玉扶道:“姬媱是殷朔異母的妹妹,她是個好姑娘,和她的父兄不同。還請大師姐盡力替她診治,玉扶感激不盡。”
月狐聞言點頭,“這倒罷了,不過既然去相府一趟,可不能白去。你等我好好整治那個殷朔一番,替你們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