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就陷入沉寂的顧侯府,過年的時候,也只有顧家軍的幾個親信將領來拜過年。
往年門庭若市的拜年景象不復存在,那些對寧承治和殷朔心存畏懼的不敢來,敢來的顧懷疆又不讓他們來。
“顧侯府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諸位的好意本侯心領了,萬莫被牽連纔是。”
顧懷疆毫無自怨自艾,反倒處處爲朝臣們著想,這份忠義情腸令人動容,又叫人唏噓不已。
好不容易到了上元節,府裡也像往年似的掛起燈籠,顧述白等年輕一輩要夜遊臨安觀賞花燈,府裡纔有了些熱鬧氣氛。
“二哥,你何時去接姬媱來?”
眼看天色漸晚,衆人聚在西廂,玉扶朝顧酒歌問道。
顧酒歌道:“她說去相府接她未免不便,索性她自己來更容易。好在她是相府的人,就算旁人看見她往顧侯府走動,也不會牽連於她。”
玉扶點點頭,有些著急,“姬媱在府裡不得自由,還不知道她父兄肯不肯放她出門呢!”
“小姐,公子們,吃些湯圓再出門吧!”
李大娘和憐珠、憐碧幾人捧著湯圓上來,熱乎乎的甜香在室中散開,衆人一邊吃湯圓一邊等殷姬媱來。
“嗷!”
一道白影嗅著香氣竄進內室,顧寒陌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白影的尾巴。
“嗷嗷嗷!”
原來是鄉下莊子送來的那隻白狐,玉扶把它和胖九養在一起,給它起了名字叫胖五。
它被顧寒陌抓住尾巴,頓時可憐兮兮地拱著兩隻前爪,像人拱手作揖的模樣。
衆人見狀都笑了,顧宜差點把嘴裡的湯圓笑噴出來,努力控制自己,還是噴出了一粒芝麻粒,正好落在顧相臉頰上。
兩個雙生兄弟瞬間打了起來。
胖九打個盹起來,在狗窩裡四處張望,沒有發現自己的新夥伴,便挪著滾圓的身體、撒開四隻小短腿朝前頭來。
聽見顧相和顧宜打架的動靜,它在後廊上探頭一看,嗷地一聲撲了進來。
說是撲,其實它的四隻小胖腿根本跑不快,顧寒陌聽見另一邊的叫聲,把胖五放到地上。
胖九和胖五玩耍成一團,白影和胖白影翻騰上下,顧酒歌忽然抿嘴一笑,“五弟六弟,這像不像你們倆打架的樣子?”
顧相和顧宜盯著它們兩的動作,只見胖九的短爪子四處亂彈,最後依靠體重優勢把胖五壓在屁股底下,胖五嗷嗷地叫。
原來在顧酒歌心中,他們兩身手這麼差?
兩人不依不饒,直到顧酒歌承認自己說錯話,他們才肯罷手。
玉扶邊吃湯圓邊笑,好半天才吃了兩個,發覺李大娘的湯圓裡有機巧,“大哥哥,你的湯圓是什麼餡的?”
顧述白道:“黑芝麻餡的,你的是桂花餡的,二弟那個是什麼餡的?”
顧酒歌光顧著和他們玩鬧了,這纔去看碗裡的湯圓,他挑起一個咬了一口,粘白的湯圓皮裡流露出粉色的餡料,看起來十分可口。
“唔,是玫瑰餡的。”
憐碧站在一旁,忽然紅了臉微微低頭,玉扶正好看見她的面色,恍然大悟。
“玉扶!”
院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憐碧立刻拿起桌上的托盤,低著頭從後廊退下。
殷姬媱興高采烈地走進來,腳步輕快,和從前一步三搖的病西施姿態判若兩人,屋裡衆人都頗爲震驚。
玉扶見怪不怪,上前拉她,“你可算來了,什麼事這麼高興?”
李大娘給她盛了一碗湯圓,殷姬媱毫不客氣坐下吃,看得顧酒歌眉梢微挑。
這纔多久不見,她怎麼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當初自己告訴她身世之謎時,她淚眼婆娑的模樣還在腦海中,這會兒不拘小節的爽朗姿態,又當真有了些將門之後的味道。
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異樣,只聽殷姬媱邊吃邊道:“我原想爬牆偷偷溜出來,不想被我父親發現了。他問我要去哪裡,我如實答他。你不知道我當時心裡多緊張,我想,如果他不答應,我就要質問他爲何多番針對顧侯府,爲何眼看著陛下荒唐不阻止!”
顧述白等人聞言,心中頗有觸動。
玉扶忙道:“他畢竟是你父親,你怎可如此對他說話?何況,我想老丞相也不是有意讓朝局變成如此的,至少他幫我們勸過殷朔,只是沒有成功。”
殷姬媱笑道:“是啊,從前我總覺得父親和大哥是一樣的,現在看來他們並不一樣。父親聽說我要來顧侯府,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後命人套了車馬送我來,囑咐我路上小心。”
衆人聞言更加驚訝。
看來老丞相和殷朔父子離心,已成事實……
殷姬媱忽然眉頭一蹙,“好酸……這湯圓裡怎麼會有金桔餡?”
她前頭吃得好好的,偏這一顆是極酸的金桔,吐出來一看,餡料是綠色的。
怪不得那麼酸,分明是還沒成熟的金桔。
李大娘內疚地迎上來,“殷小姐,你先喝口茶漱一漱。奇怪,怎麼會有顆酸的金桔餡呢?我明明是一顆顆看著的……”
顧相給李大娘作證,“是啊,我這一碗都吃光了,是甜的金桔,怎麼會有顆酸的?”
玉扶回頭朝後廊一看,望著憐碧離開的方向,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起身拉殷姬媱的手,“好了好了,別想這個了,咱們出門賞燈去吧!”殷姬媱笑著跟她並肩而行,顧酒歌反倒落在後頭。
他目光落在殷姬媱的背影上,神色更加複雜,顧述白忽然拍他肩膀。
“從前是你不喜歡殷小姐,現在殷小姐也不主動親近你了,你是不是反而覺得很失落?”
顧酒歌被人說中心思,打死不肯承認,“怎麼會?親近我的女子那麼多,個個走了之後我都失落,豈不是失落沒完?”
“那你做什麼這麼盯著人家看?”
顧酒歌心虛地挪開目光,“我只是好奇,她和玉扶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大哥不覺得,每個女子和玉扶親近之後,都會忍不住被她吸引、染上她的性情嗎?”
顧述白想了想,微微點頭,“你是說殷小姐的性情開朗爽利了許多吧?我也有這種感覺。”
“不僅是她,還有那位西昆公主,她初來東靈的時候忍辱負重,和玉扶在一處之後大膽了許多,不再似一開始那麼隱忍。”
顧述白想到殷姬媱那顆酸湯圓,心想和玉扶在一處後變大膽的還不止她們兩,只是顧酒歌不知道罷了。
夜幕初降,燈火闌珊,此刻是觀燈最好的時辰。
顧懷疆命齊舟送他們出門,顧溫卿想留在府中陪伴他,都被他嚴詞拒絕,“難得上元佳節,都出去玩吧,我和齊管家在府裡看看燈,不用你們小輩陪。”
玉扶便道回來要給他帶玉膳樓新做的點心,衆人辭了顧懷疆,歡歡喜喜地出門。
殷姬媱邊走邊道:“咱們乘馬車去嗎?我不會騎馬。”
玉扶笑道:“我們府裡的傳統,觀燈是不乘馬車也不騎馬的。長街離這裡不遠,走過一條街就到了,你瞧——”
玉扶伸手朝外一指,笑意忽然僵在臉上。
衆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一隊儀杖朝顧侯府來,煊煊赫赫,異常隆重,跟在大轎邊上的人十分眼熟。
那不正是寧承治身邊的池公公麼?
轎中之人是誰,他們不想也知道。
儀杖停在府門外,池公公彎腰揭開轎簾,寧承治著一身便服大步走來,“朕來得正是時候,你們正要出門觀燈吧?今夜朕也隨了你們顧侯府的傳統,不乘轎子,走著去觀燈。”
歡喜的氣氛頓時跌到谷底,衆人面上洋溢的笑容,頓時僵硬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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