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想像,對於一個死了兒子,又死了丈夫,媳婦仍被關在看守所裡的孤獨老太婆來說,哪有好心情,在多重打擊下,年老體弱的老太婆哪承受得起這麼大的壓力呢,發生心梗是在情理之中,在所難免。
馬尚魁獲悉真相之後,不覺自言自語道,唉,等於是自殺。
是自殺嘛,在江成煥看來,若牛氏是被冤枉的,那麼,牛氏婆婆的死等同於他殺,是一雙無形的手把她殺害了,而這雙手,正有可能繼續殺向別的可憐的人。
其實,大家都巴不得是這種結局呢,因爲,這樣顯然省去好多麻煩。但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一旁的江成煥只是聽著,默不作聲。當然,他是理解這個家庭一系列悲劇發生的必然,尤其是婆婆的死,完全可以想像,兒子死了,老頭子也死去了,留下一個孤獨的老太婆,還有什麼勇氣繼續活下去,精神徹底垮了,身體豈有不垮塌的道理。
如此一來,徹底搞清楚牛氏丈夫死因尤爲重要,顯然,這是一切悲劇的主要誘因。
在之後招集的案件探討會上,卞海波出人預料地提出了這個問題,強烈建議公安要積極同法院接洽,進一步覈查案情,只要人頭沒有落地,一切都還來得及。
馬尚魁似乎有同感,他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表態說,待報經支隊同意後,著手落實。
更令江成煥驚訝的是,卞海波向馬尚魁請求,要將這項重新檢驗牛氏丈夫屍體的任務全權交由他具體負責落實。江成煥聽了,無異於晴天霹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報復,知道他江成煥爲這事耿耿於懷,在關鍵時難爲他,頓時,火冒三丈,用仇恨的目光盯著在會議上侃侃而談的卞海波。
但隨著卞海波在會議上的說法進一步展開,他漸漸改變了這一看法。
“屍體是我檢驗的,結論是我下的,我再檢驗,難免流入先入爲主俗套,更容易引發別人胡亂猜測,這對死者來說,是公平的,也不利於這項工作的有效開展,更有失公允。江成煥跟我多年,有一定的實踐經驗,是完全能夠勝任這項工作的。屆時,我會在場協助。何況,法院同時會派法醫參與。我強烈要求,具體工作交由江成煥去操作,結論以我的名義做出,敬請慎重奪定。”
卞海波說的頭頭是道,顯得十分坦蕩。漸漸地,江成煥內心的冰塊融化了,投去讚賞和欽佩的目光。
倆人冰釋前嫌,畢竟是好哥兒們,經歷這場變故,倆人關係一下子回到了從前,甚至,似乎比之前更加親密,他將全身心投入接下來的驗屍工作中去。
當然,重新開棺驗屍是一項艱苦且責任心很重的工作,是必須全身心傾注其中的。暫且不說開棺驗屍過程慘不忍睹,他必須面對早已變形了的、奇形怪狀令人十分恐怖的屍體,而且,氣味難聞,空氣中,不可避免散發那種難以忍受的氣味,可以說是臭氣熏天,一般人肯定會高度不適應,從而嘔吐不止的。但是,對於江成煥來說,這些都不是障礙和問題,他一直跟隨在卞海波身後折騰屍體,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工作環境和工作性質,習以爲常。這一次尤爲不同,他除了有平常的職責感,還多了一層神聖含義,肩負著重大責任,在這種情形之下,覺著責無旁貸,猶如被人突然推送到舞臺之上,豁出去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何況,他有著不同尋常的精神境界,是不在其位的人輕易能夠理解透徹的。
這些根本不在話下。
話說江成煥那天上午領命,吃過中飯,稍事休息了一會兒,大約是下午一點多鐘,便準備動身奔赴牛氏婆家開棺驗屍,不料,好事多磨,他們臨行前,接到110指令稱,在城鄉結合部發生一起惡性搶劫案,有人受重傷,十萬火急。不得已,馬尚魁一聽,正是前往牛氏婆家的路上,便決計先行去現場處置,稍後視情再考慮牛錯婆家開棺驗屍。同時,徵求陳法醫的意見。
這位法醫是一名資深的中年男人,平日裡相互關係都不錯,見被徵求意見,哪有不知道其中的講究,於是對著馬尚魁客氣地說道,誰不知道處警是當務之急,就甭客氣,你們先忙吧,回頭再視情確定不遲。馬尚魁見法院爽快地表態,便禮貌性地朝他笑了笑,然後急速準備奔赴現場,此時,該法醫轉身又說道,正好是去牛氏婆家的路上,乾脆一同前去,若是時間早的話,正好直接過去。即使來不及,正好去湊個熱鬧,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不反對吧。法院如此說完之後,衝著馬尚魁笑了笑。馬尚魁自是不會說什麼的,十分客氣地說道,那自然是好,你去了,正好幫我參謀一下,難得。
他們如此客氣了一番,便上路了。搶劫現場果真是在去牛氏婆家的路上,被搶劫的人受了重傷,已經被人送往醫院搶救去了。在現場,報警人在等候他們的到來。見他們來說了,匆匆迎了上來,有點語無倫次地敘述前因後果來。
報警人是一名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在農村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老好人,從他那顛三倒四的敘述中,江成煥他們好不容易纔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原來,他同受傷的人是一同去城裡賣山貨去的,各自用扁擔挑了一擔在山上狩獵的麂子、山雞,還有筍乾、茶葉之類的山貨,各自都是滿滿一擔。靠山吃山,山裡人沒有什麼生財之道,平時就全靠這個營生謀生度日,是再平常不過的了。哪料想,人若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偏偏在半道上撞見幾個操外地口音的年輕人上前問路,說是去橫岡村怎麼走。
橫岡村就是他們居住的村莊,鄉下人老實,便十分熱情地向他們介紹引路,如同對待家裡人一樣。這向個人雖然不停地點著頭,貌似在聽,其實,一雙眼睛全都集中在他倆肩膀上的挑子上。遂打聽山貨賣什麼價錢之類的問題,他們也一一作答。
正當他們準備繼續前行時,這一夥子忽然在身後叫住了他倆,說是商量一下,能否將這批山貨全部賣給他們,還說他們身上沒有帶現錢,不過,請他們放心,說是就居住在城裡,留下電話號碼給他們回頭去取就是了。他倆聽說相視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鄉下人再老實,也是不會幹這種摸不著邊的事情。
見狀,這幾個人兇相畢露,其中一個人從腰間掏出一把彈簧刀來,命令他倆把山貨放下走人。報警人見狀,早已嚇得兩腿跟篩子一樣發抖,不再堅持,立在一旁任由他們恣意妄爲。哪料想,同伴是個耿直個性的人,偏偏不理這個茬,同持彈簧刀的年輕人幹上了。那傢伙也不是吃素的,走上來給了他一刀,正扎中他下腹,頓時,流血不止。
報警人見狀一時驚嚇的情緒失控,手舞足蹈叫了起來。這一夥子人見大勢不好,提了他倆的山貨跟兔子似地竄入山林中,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根據報警人敘述,馬尚魁立即分工,朝劫匪逃跑的山林奔去。
如此情形,可害苦了他們幾個人,要在茫茫林海中尋找那幾個劫匪,無異於大海撈針,可是,誰都知道這是當務之急,警令如軍令,誰都知道軍令如山,哪有不聽的道理,誰提困難,等於是違抗命令,誰都懂得這其中的道理,江成煥二話不說,不顧一切撲進森林中去。
雖然說,這片山林中大部分是喬木,但糟糕的是,這其中不乏有低矮的灌木叢,且灌木叢中還有荊棘條混雜在裡面,是那種沾上衣服便被裹住掙脫不了的那種。江成煥追趕的那條線路,正好是處在坑坑窪窪的地塊上,他順著一條狹窄的形似通道的縫隙間穿越,打算在樹林中搜尋一下,視情形再說。他只顧向前奔去,根本無暇顧及腳下,大約跑了百十米來遠的樣子,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便在雲裡霧翻滾起來,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東南西北,待他醒悟過來,發覺自己身處低矮處,四周是茂密的雜草。
咦,這是哪裡啊,他仰躺在雜草中,仰望陡峭的四周,如入深淵一般,一時間,如同盤絲洞中的唐僧,束手無策。他知道自己跌入坑洞裡,頓時,如同溺水之人在嗆水的瞬間本能地發出一聲慘叫,睜大那雙驚恐的眼睛期盼一線希望。可是,似乎無濟於事,雖然歇斯底里,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卻太小太小,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曾聽見。於是,他不再叫喊,默默地查看四周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