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華宮。
娓柒跪在地上,凌亂的髮絲昭示著她近日所受之苦。一旁的寇宗正不由得搖了搖頭,無奈的看著她身上的傷口,多的讓他都覺得駭人。娓柒有氣無力的跪在地上,眼神裡滿是空洞,但卻透著異常堅定的神色。
越少千和越平遠等人都在一旁,垂著頭不忍心看。安王越墨維偷偷的背過頭去摸眼淚,娓柒畢竟是她母后身邊跟了多年的姑姑,如今落到這般下場,他豈能不傷心?
“娓柒,你跟隨皇后多年,應該曉得事無鉅細皆是你分內之事,那錦華糕到底是怎麼來的?”越誠傳瞇起眼睛,“你若是說實話,朕可以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放你一馬,你若依舊不說,那朕就不客氣了。”
娓柒微微勾起嘴角,“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一輩子都在惦念皇上,若是臨走了卻讓奴婢給氣壞了龍體,她一定會怪罪奴婢的。那錦華糕是旗妃娘娘帶來的,奴婢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胡言亂語!”越誠傳冷哼一聲,“那錦華糕所需要的材料都是旗妃一手不碰的東西,她這麼多年來從未吃過錦華糕,可見你這奴婢是在說謊。”
“奴婢冤枉,旗妃娘娘多年不吃錦華糕,是因爲生皇后娘娘的氣。當年皇后與旗妃等人都是要好的姐妹,也都喜歡錦華糕,可是後來因爲文貴妃關係決裂,所以一向倔強的旗妃多年不曾食用錦華糕。這一次想必是報了必死的決心,所以纔會做了有毒的錦華糕給皇后,她自己也隨著皇后去了。”娓柒舒了口氣,“皇上,既然皇后娘娘都已經走了,那就請皇上準許奴婢給皇后娘娘陪葬吧!”
越誠傳皺起眉頭,“你倒是一個忠心的奴婢,可是你信不信,你不說實話,就算是死,朕也不會讓你們在一起?”
娓柒渾身一抖,“奴婢自然相信,但是奴婢覺得皇上不應該這樣對待皇后娘娘。”
“應不應該不是你說了算!”越誠傳一揮衣袖,“帶出去!”
“是!”
越墨維連忙上前跪在地上,“父皇,還請父皇開恩,娓柒姑姑跟隨母后多年,請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就賜娓柒姑姑一死吧!不要再讓她受苦了。”
“安王,你還有沒有一方王爺的樣子?竟然爲了一個老奴求情。”越誠傳冷哼一聲,“朕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兒子?”
越墨維擡起頭,目光清冷,“兒臣知道父皇看不上兒臣,即便是坐在太子之位上的時候也是日日擔憂。如今坐了安王,本以爲能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可卻日日都被侍衛看著,見不得父皇,望不得母后。如今母后去了,兒臣傷心不已,難道父皇還要爲難母后身板的姑姑嗎?請父皇讓母后安心的去吧!”
“混賬!”越誠傳一把把茶盞砸在他的頭上,:“你母后的死明明就是有人故意爲之,你身爲人子不想著去爲母報仇,竟然還爲一個奴婢求情。你母后獨居瓊璋宮,身邊只有她一個人,你能說和她無關?更何況此事牽連旗妃,旗家多少人都等著朕的決策,你要朕怎麼給旗家一個交代?”
越墨維冷笑著搖了搖頭,“兒臣還是第一次知道,身爲君王竟然要給臣子一個交代。”他的額頭上滿是血污,砰的一聲叩首在地,“兒臣……告退!”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殿內。
越平遠眼底閃過一道複雜的光亮,越少千的眉頭緊蹙,他這是……
“簡直是反了!”越誠傳冷哼一聲,“寇宗正,去安王府傳旨,從今天起安王不準踏出安王府半步,所有俸祿均減少一半。從此以後非傳召不得入宮,待皇后發喪入土,就讓他去皇陵守靈吧!”
寇宗正有些不忍,卻也應是退下。
“九兒!”越誠傳平復了下心緒,“北陵那邊知道了國喪,想必會讓郡主打道回府,這件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待國喪之期一滿,父皇再派人去接她就是。”
“父皇多慮了,兒臣從未把此事當做一回事。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安定好朝廷內外的局勢,切不可讓旗家再生事端。”越少千俯身一禮,“旗家手握重兵多年,雖說一直忠心耿耿,但畢竟是外戚,如今旗妃娘娘仙逝,正是收回兵權的好時機。還請父皇能夠出錦囊妙計,化干戈爲玉帛。”
越平遠不屑一笑,“信王說的好輕鬆,旗家勢大,若是能夠一夕之間收回兵權,那父皇早就已經行動了,還至於等到現在?更何況如今旗妃娘娘剛剛仙逝,勇王正處於悲痛之中,若是此時提及此事,只怕會引來他對父皇的猜忌和不滿,傷了父子之情。兒臣倒是覺得此事應該暫緩,也要讓旗家有一個緩解的機會。”
越誠傳嘆了口氣,“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是這件事情還是……”
“皇上!皇上,不好啦!”小豆子連忙跑進殿內,“皇上,安王他剛剛從宮裡回到府上,寇公公前去傳旨,沒想到安王他竟然一時沒想開,投繯自盡了!”
“你說什麼?”越少千心中頓時一抖,安王自盡了?他的腦海中想起無數小時候的畫面,那個一直仁厚的哥哥,竟然……死了?他分明剛剛還在這裡的。
越誠傳只覺得天昏地暗,搖搖晃晃的跌坐在龍椅上。
“父皇——”越平遠連忙上前扶住他,“父皇要保重龍體啊,兒臣已經失了兄長,再不可失去父皇您啊!”說著還留下淚水。
越誠傳深吸了一口氣,雙眸通紅含淚,“那安王妃和小世子呢?”
越平遠瞟了那小豆子一眼,只見小豆子哽咽的垂下頭,“王妃見安王投繯自盡,回到房間殺了小世子,自己也自盡了。”
“什麼?”越誠傳呆愣的坐在龍椅上,沉默了半晌,揮了揮衣袖,“你們都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安王府內哭聲一片,舍宜寧抱著孩子坐在牀榻上失神,臉上還掛著淚水。越墨維就那麼走了,留下了她們母子兩人該如何面對這如虎狼一般的人呢?
咯吱一聲,房間的門被打開。只見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面前,他的身後跟著幾個黑衣人。
“你們是誰?”舍宜寧警惕的看著他們。
“難道王嫂不認得我了?”越平遠摘下頭上的斗篷,微微一笑,“安王兄走了,想必這一路定然孤單,所以我特意來送他一程,也順便幫他完成心願。”
“心願?”舍宜寧疑惑的看著他。
越平遠點了點頭,“是啊,安王兄說黃泉孤單,讓王嫂和小世子下去給他做個伴……”
信王府。
越少千一直都坐在輪椅上一聲不吭,藍田皺起眉頭有些擔憂。
“主子,您從宮裡回來就一直這樣,晚膳也沒用,即便是爲了安王傷心也要保重身體啊!”
越少千搖了搖頭,“不,我是在爲安王鳴不平。他這一輩子沒有做過什麼錯失,敦厚善良的對待每一個人,可是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有時候我真的想過,若是他不是老四,前幾位太子都還沒死,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安穩一生?生在帝王家是幸事,可也是不幸。”
藍田神色凝重,“屬下只是覺得可憐了安王妃和小世子,安王妃竟然也能那般痛下狠手,殺了小世子。”
“既然安王都不得疼愛,這個小世子自從出生父皇都沒有看過,也沒有賜名,可見是父皇心中有芥蒂的。安王妃身爲扶余公主,嫁過來的時候風光無限,是太子妃之尊,可是世子還沒生下便被貶爲了王妃。她心中豈能不恨?留下小世子也只怕是被人侮辱,索性也就把他帶走了。”越少千轉頭瞟了眼桌上的硯臺,“這個硯臺還是安王送給我的呢,這麼多年過去,物是人非了。”
藍田耳朵一動,飛身破窗而出,一把抓住在外面的人影。
“藍田大哥,是我!”
“綻青?”藍田連忙把他拉進屋子,“怎麼會是你?”
綻青臉色微紅,“主子,屬下有事稟報。屬下跟著平王竟然發現安王妃和小世子根本沒死!”
“沒死?”越少千緊緊的抓住扶手,“你說的可是真的?”心中升起一股雀躍。
綻青點了點頭,“屬下跟著平王發現他去了安王府,安王府內外戒嚴,安王妃舍宜寧和小世子就在安王府內。不過,平王已經下令殺了安王妃和小世子了。”
越少千的心裡又是咯噔一下,落入深谷,“死了?”
這麼說來,安王妃和小世子自盡都是胡亂編造的,她們根本就沒死。而那個小豆子卻密而不報,竟然說她們都死了。隨後越平遠再去親自料理解決掉了所有的威脅和障礙?以免越誠傳因愧疚之心憐愛小世子。
越少千臉色凝重,越平遠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那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藍田見越少千如此,皺起眉頭拉過綻青,“那你既然在場,爲何不早點來報,或者出面阻止?就任由著平王殺了安王妃和小世子?”
“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嘛,主子只讓我跟著平王,又沒讓我做別的。”綻青低垂下頭。
藍田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太年輕了。若是小世子還活著,王爺大可以不必如此煩惱。”不管皇上傳位給誰,或者誰趁機造反,越少千都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打著小世子的旗號重新奪回皇位。只可惜這一步好棋來的快,去的也快,唯獨希望越少千不要因爲此事太傷心吧!
越少千擡起頭,一雙眸子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