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母親,明正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女兒寺內子。1928年春天的那次下山,讓楊二有機可乘,把自己的女兒生米煮成了熟飯。後來,女兒和楊二又在自己漸漸放鬆對他們的警惕中將熟飯弄成了餿飯。
明正記得,女兒寺內子服用草藥解決了腹中胎兒後,那消瘦的樣子讓她看來心如刀絞。她甚至對自己一時衝動上山削髮爲尼有些懊悔,既不“四大皆空”,也不“六根清靜”,簡直可以說紅塵未了。
拖兒帶崽的從日本回來時,明正已經是年逾40的半老徐娘。可殷實的家庭並沒有讓她遭人嫌棄,反而香餑餑一樣逗人爭來搶去。
明正將女兒寺內子託付給楊萬銀後打單身時,那些男人蠹蠢欲動。許多媒婆受人之託,從她家裡進進出出,門口都被踩得快塌陷了。
不過,明正“啞巴吃湯圓——心中有數”的明白,這些人都是衝自己所謂的社會背景或者財產而來。這讓她心裡疙疙瘩瘩的,只好採取冷漠的態度來應對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
雖然明正與五臺縣那個後來成了山西王的閻老西八桿子打不著,但媒婆們爲了多得酬金和擡高自己的身價,硬說她與這人乃手指頭不過節的堂兄堂妹。
因此,那些男人,甚至有比壽還小的男孩兒不惜重金聘請能說會道、“天上飛的雀鳥”都能哄下來的媒婆,唾沫星子直飛地對明正展開了強烈的攻勢。
只要能將這個當時還叫閻妍的閻家大小姐弄到手,就名正言順是閻舉人的姐夫哥了。而五臺山的道遠大師曾爲這個閻舉人占卜一卦,說他乃大富大貴之命,將來必封侯拜相。
這些衝著道遠大師的神機妙算,想踩著自己攀龍附鳳的男人,一個個令人生厭地讓明正想起了壽的母親。那位明正至今不知其身份地位的貴婦人,用鄙夷的目光直視著她,問她是不是衝壽顯赫的家庭背景,死纏爛打讓壽受騙上當的。
由此,明正只要一聽媒婆開口說中意自己的男子,是如何如何的年輕,就如同吞下蒼蠅一樣噁心作嘔不已。
前來說媒的唯一一個年齡比明正大的,就是靈丘縣的那個員外。聽媒婆介紹,這員外在當地富甲一方,只可惜人“花椒”、“半夏”的美中略顯不足,因而還請閻妍小姐考慮考慮。如果得行,男方願以6600大洋爲聘金,外加兩匹膘肥體健的蒙古馬贈與閻府。
這是唯一不衝閻家“背景”和錢財而來的說親者,著實讓明正動了心。但由於明正沒弄懂“花椒”、“半夏”的意思,以爲這是員外已娶回家的兩個女人。因此,明正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門親事。
雖然拖兒帶崽的且人近中年,但明正30多歲跟壽時仍然保持著難能可貴的女兒身。從日本回國後,也沒有和任何男人有過瓜葛。因此,她不能接受一夫多妻。
高不成低不就的,主要是明正尚惦記著壽。而與壽的姻緣已經像兩根平行線,無論前移多遠都不可能再次相交。因此,她選擇了出家削髮爲尼。
明正的這種選擇,爲女兒寺內子的不幸埋下了伏筆。
當然,如果楊萬銀將寺內子送上山時,明正毅然了斷親情而不讓女兒“小馬隨娘走”,此後的這些事就完全可以避免。
明正親情未了將女兒留在身邊,紅塵未了追夢去了“廣林府”,導致了寺內子的不幸。因此,在得知壽已到太原後,她毅然決定與他見上一面,以紅塵未了的方式了卻紅塵。
可誰知,這次下山非但見不到壽,反而讓女兒寺內子深受其害,被當作日本間諜給抓了起來。
清風寺30多尼姑及尚未剃度的幾個人,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寺內子與自己之間的母女關係。知道明正身世的,在整個五臺山佛教聖地只有道遠大師一人。
因此,當楊排鳳告訴明正,道遠大師在平型關戰鬥之次日被殺死在德溝時,她被嚇了一大跳。
那個持有一坨刺有“烏鴉”的爛肉,被楊排鳳收歸入伍的女人,被當作殺死道遠大師的兇手賜其自縊時,明正頓覺這清風寺將不再太平。
明正想,也許楊排鳳正準備密秘調查清風寺所有人的身世,當然也包括她明正本人。不過,這事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必須等到太原會戰結束。
讓明正沒料到的是,自己的這位得意門生出手如此之快,並且首個被強制調查的就是她的女兒寺內子。
從楊排鳳自寺內子被抓後對自己的態度上,明正猜想她之所以將寺內子控制起來,是因爲自己赴太原前線,並且去找壽引起了她的懷疑。寺內子被強行控制,是楊排鳳已經查清了自己與她的母女關係和旅日經歷,並釜底抽筋對付她明正。
一連幾天,明正幾乎在懊悔和不被信任的痛苦中度過。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即到,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寺內子,而是清風寺的安危。確切地說,明正最擔心的是,這支在自己力挺之下組建的抗日尼姑隊到底能撐多久?
明正吃力地睜開眼睛,撫摸著美子的頭,讓美子醒過來之後告訴她,自己懇求與楊排風見上一面。
美子將耳朵貼在明正嘴邊,直到弄清了她的意思才起身佝腰點頭離去。
明正在美子去後,幾乎是以自己心跳的次數來計算時間的。然而,直到明正的心跳結束,已經不能再數數計算時間時,也沒盼來楊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