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同人的心目中,老太婆是那麼令人同情而又人見人怕。因此,川騎害怕生出事端,只好放棄跟蹤,悻悻地回到自己乘坐的那節車廂。
儘管擠得個水泄不通,但川騎騰出的位子,從他屁股離開時一直空著,誰也不去爭搶,這就是抗日英雄的公衆效應。
那父女倆相依在一起昏昏欲睡,而木鴉卻不見了身影。這讓川騎高度緊張起來,豆大的汗粒頓時綴滿了腦門。
按照烏鴉隊的規定,沒有長官的發號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剛剛川騎離開時,並沒有也不好吩咐木鴉該做什麼,沒有得到任何指示的木鴉只能選擇堅守,豈能擅離職守而膽大妄爲!
儘管猴課長受上鋒之託,給自己交底時透露,爲了本次行動獲得成功,可不惜一切代價揮淚斬馬謖,捨車保帥以求順利達到目的。
然而,整個行動組人員己經減半,木鴉這個“馬謖”已經不能再斬了。況且,木鴉是自己發自內心地帶出來的,並不像從來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黃鴉那樣,帶出他來,自己有一箭多雕目的。
川騎深知,這火車上諜影重重。自己不斬木鴉,別人也可能將他妙殺。一旦這小子出事,整個行動只有自已單槍匹馬了。
一隻跳蚤再有能耐,它也不可能頂起被子。因此,川騎非常擔心木鴉的安危。
等了許久,仍不見木鴉歸來。川騎如坐鍼氈,只好起身去找木鴉。他剛跨入剛剛跟蹤老太婆和楊二的那節車廂,突然想到有些不妥,又轉身住相反方向尋去。
川騎所經過的地方仍然有人積極讓道,只是比跟蹤老太婆時少了許多。他每從擁擠的人羣裡挪動一步,都不斷地觀察著一個個陌生的面孔。
如此一來,川騎偶爾會踩著人家的腳,有人被踩了瞪他一眼完事。雖然他口頭上一再表示歉意,但內心卻一想再想,有朝一日老子定會將這些可惡的支那人剁成肉醬。
一頭是衆星捧月般的歡迎,一頭卻處處遭人白眼。這截然不同的待遇,讓川騎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大日本皇軍中尉的優越感漸漸作祟。因此,在又一個壯年男對自己吹鬍子瞪眼睛時,他忍無可忍地開了黃腔:“叭……”
川騎差一點就冒出了後頭那個“嘎”字,待他驚慌失措地改口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日本鬼子?打小鬼子啦!”被川騎謾罵的壯年男大聲喊叫起來。
這一聲叫喊將川騎置於“耗子過街,人人喊打”的境地,整廂的旅客蜂擁而上,左右兩頭的人源源不斷地往這節車廂結集而來。
川騎在衆人的抓扯中只好用雙手護著頭,任憑他人拳打腳踢,並且咬牙堅持一聲不吭。
那支別在腰間的南部式特型袖珍手槍被壯年男奪了過去,並且已經抵在了他的頭上,川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他多麼希望自己的猜測是不爭的事實,那個萬不得已化妝爲老大婆的女人突然“嗖”地射出一鏢,趁亂救下自己。
“小鬼子,你到這車上來幹什麼?”壯年男並沒有開槍,仍然用槍抵著川騎的頭問道。
川騎冷笑一聲,隨機應變道:“老鄉誤會了,俺怎麼是小鬼子呢?”
聽不出多大破綻的山西話起了作用,壯年男將手槍從川騎的腦勺上收了回來,問道:“叭嘎,是怎麼回事?”
川騎趁機轉守爲攻:“叭嘎,你居然罵俺叭嘎,你這不是賊喊捉賊嗎?”
“這……”壯年男的不慎失誤,反而被川騎抓住了把柄,頓時語塞起來。
“明明說叭嘎的是你,你怎麼豬八戒吃西瓜,倒打一耙呢?”有人站出來爲壯年男說話了。
川騎馬上又轉攻爲守:“俺說了嗎?”
“說了。”有人肯定地回答,並強調道:“俺聽見你說的,只不過‘叭’像屁一樣放得很響,‘嘎’像癩蛤蟆打嗝一樣,輕得如果不稍加註意,根本就聽不出來。”
另一個人則說:“一分爲二地講,俺並沒有聽見那個‘嘎’字。”
川騎見終於有人爲自己澄清了事實,馬上向這個人點頭致謝。
這個爲川騎解圍的人也對他點了點頭,道:“你是南方人吧?”
“哎,哎。”川騎馬上應聲道:“俺是南方人。”
衆人又發現了川騎的破綻,紛紛說道:“哪有南方人說‘俺’的?這不是陝西騾子學馬叫嗎?”
“人家遠道而來,跟俺們學句把話山西話,這很正常。”仍然是同一個人爲川騎解圍。
川騎又感激不盡地衝對方點著頭。
“你來俺北方幹啥呢?”這人問川騎,見他沒回答,又問道:“對了,一定是來尋找你父親的?”
“叭……”川騎受到了極端的侮辱,氣憤至極地又罵出這個字來。
“怎麼樣?”這人洋洋得意地對剛纔發動羣衆痛打小鬼子,並用槍抵著川騎的壯男說:“人家還真的是來尋找他父親的。”
壯男道:“何以見得?”
這人道:“俺山西人稱父親爲大,南方人喊父親爲爸。”
“難道俺冤枉好人了?”壯男說著,又搖了搖頭:“他找他的爸,他喊俺爸幹啥球哩。”
這話逗得衆人譁然大笑。
有人奚落壯男道:“你兒子比你老多了。”
壯男埋怨道:“你們日操俺斷子絕孫呀。”
“兒子都這麼大了,還斷子絕孫啥球哩。”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壯男道:“就這麼個武大郎兒子,難道還有潘金蓮嫁給他嗎?不斷子絕孫纔怪哩。”
衆人又大笑起來。
“罷罷罷。”替川騎解圍的那人公道地說:“欺悔一個傻子,人家會笑話俺山西人的。”
有人不相信道:“傻子?你說他是傻子?”。
“不是傻子,會喊比他還小的人爸?”。
“傻子哪來的槍呢?”。
“這哪是槍,也許是雲岡石窟旁邊那旮旯的張鐵匠,打來哄這娃的。”。
“放屁,這一看就是真傢伙,張鐵匠家上數八代,也打不出這麼好的玩意兒。”。
“是不是真傢伙,一試便知。”。
川騎一直耐著性子不敢插話,到了搶奪他槍支的壯男舉槍正要試射時,他慌忙撲了上去。
“叭”地一聲,槍在雙方的爭搶中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