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騎一眼認出,這從行李架上滾落下來的人就是木鴉,立即緊張得他口臉變形,連呼吸也異常困難起來了。他作了一陣深呼吸後,嘣跳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
木鴉血淋淋地躺在過道上,死不瞑目地瞪著雙眼,模樣令人不寒而慄。原本伸展的一套新裝,皺巴巴地裹在身上,右臂上的那隻袖子裂開個大口子,露出了森森白骨,鮮血從裡面不停地流淌出來,傾刻之間便塗滿一地。
憑此狀況,川騎就知道,木鴉的胳膊被割去了一塊,那隻代表其特殊身份的“烏鴉”已蕩然無存。這讓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免不了產生無限的哀傷。
“寧掉腦袋,勿丟胳膊。”,乃烏鴉隊隊訓。烏鴉隊員丟了胳膊,就丟了烏鴉隊的特殊標誌;丟了標誌,就相當於大日本皇軍丟了軍旗。大日本皇軍丟了軍旗,就相當於戰??;烏鴉隊丟了“烏鴉”標誌,土肥原賢二機關長苦心經營的,像731部隊一樣秘密,如大日本神風特攻隊一樣重要的烏鴉隊,毫無疑問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其結果可想而知。
爲此,上鋒特別規定:凡烏鴉隊員犧牲,務必搶回屍體處之;不能保證全屍者,務必搶回胳膊處之;胳膊攜帶不便,務必割下標誌妥善處之,否則隨犧牲者一同執行任務者,一概格殺勿論,並追究長官領導無方之責。
直到現在,川騎才從木鴉的胳膊上意識到自己早就犯下了天大的錯誤。那死於大同火車站的黃鴉金鴉,胳膊不是好好地呆在他們的軀體上嗎?
當時,自己圖一時之興殺了金鴉,還爲黃鴉的死產生過一絲的興奮?,F在想起來,川騎覺得自己有多莽撞和愚鈍,除非找到後悔藥醫治。
儘管自己因大同火車站的英雄壯舉而善有善報地在火車上逃過一劫,在那父女倆的保護中活了下來。但川騎心裡清楚,自己已經離死不遠了。
雖然頸上人頭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但川騎仍然告誡自己必須保持冷靜,振作精神,千萬不能讓周圍的人從自己的表情上,判斷出自己與木鴉有著特別的關係。
從木鴉的傷情來看,兇手是衝著烏鴉隊的標誌來的。而致命傷卻在雙眉之間的印堂之上,仍蝴蝶鏢一鏢斃命。
川騎加入烏鴉隊後,美智子專門就敵對勢力使用的常規武器上了一堂課。其中,使用飛鏢的就是五臺山抗日尼姑隊,並且是烏鴉隊的第一敵手。
這種飛鏢從雲岡石窟張鐵匠處訂製,整個形狀就是一隻黑色的蝴蝶,精美得如同真的一般。如果不仔細辨認,還以爲死者的軀體上叮著一隻美麗的蝴蝶呢。
川騎在美智子把這蝴蝶鏢形容得玄乎其神時,不斷地咂嘴,想這飛機大炮都快要在戰略武器中扮演主角的今天,一種連冷兵器都算不上,只能被武林藝人當作玩意兒來耍弄的飛鏢,竟然讓大日本特工談虎變色?
讓川騎更想不通的是,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土肥打電話的美智子,居然如此懼怕五臺山抗日尼姑隊手裡的蝴蝶鏢?
現在,被蝴蝶鏢一鏢致命的木鴉,就是大日本特工“恐鏢癥”的最好詮釋??创饲榫?,川騎已經無法可說了。
這個使用蝴蝶鏢射殺木鴉的人是誰呢?川騎心裡這麼想象,那個老太婆和楊二使用了調虎離山之計,自己中計離開後,他們便趁機將愚蠢的木鴉殺害。難道老太婆是五臺山抗日尼姑隊的尼姑?她是尼姑,爲啥與自己心目中的那個女人如此相似呢?反過來說,如果老太婆不是尼姑而是她的話,她怎麼會衝自己的同胞下狠手呢?下手還是小事,她不至於破壞上鋒的“送親”計劃吧?除非此人已經叛變。
如果她已經叛變,並以屠殺大日本同胞而向新主邀功,那殺他川騎比木鴉價值更大呀。況且,在楊二的協助下,她有機會也完全有能力殺了自己。
不過,川騎怎麼也不相信這個女人會賣主求榮,茍且偷生。因此,他的思路仍然圍繞五臺山抗日尼姑隊來破解疑團。
老太婆幹嘛要將屍體弄到行李架上藏起來?藏哪節車廂不行,非得藏在他捱打的這節車廂?況且,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們是如何將那麼大一個人藏上去,並且乾淨利落地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這太不可思議了!
殺死了木鴉,幹嘛要將他胳膊上的標誌割去?當然弄清死者的身份非常必要,但割一塊肉去又有啥作用呢?
川騎實在理不清這些紛亂如麻的問題,就把目光投向窗外,看天邊的那些云云捲雲舒。
初秋的晉北多雨,天邊的雲多半白裡透黑,那團團疑雲緩緩地移動,隱藏著難以預測的暴風驟雨。
一陣涼風擦窗而過,那重重疑雲突然加快了步伐,並不斷翻滾起來,眼看大雨就要來臨,川騎便將目光收了回來。
此時,乘警已經從驚愕中恢復了知覺,公事公辦地對木鴉的屍體作出了決斷。他叮囑本車廂終於冒出頭來的乘務員趕緊去機車通知司機,務必在下一個站停車,將死者交給車站,並聯系大同保安警署處理此案。
由於發生了這恐怖的一幕,旅客們漸漸安靜下來。只有那個被子彈擊中的女客,以及遍體鱗傷的壯男時不時地發出幾聲呻吟。
火車在咣噹咣噹的響動中向前開進,見到車站的影子時,便漸漸放慢速度,一路鳴叫,然後晃晃蕩蕩地停了下來。
川騎趁旅客挪出空隙之機,走到窗子邊,看能不能看到令自己糾結不已的那個老太婆。
然而,川騎來到窗子邊一眼掃去時,卻看見猴課長和悅來客棧店小二正在站臺上往火車上張望。他心裡一驚,急忙將頭縮了回來。可猴課長已經發現川騎,並向他連連招手。
這兩個人像自己的影子一樣,跟蹤到這裡,他們究竟要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