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之外風(fēng)雲(yún)變幻,宮廷之內(nèi),也另有一番新局面。
首先是徐槿和劉氏正式被冊封爲(wèi)九嬪。
具體冊封並非一道旨意的事。
事宜頗繁,需禮部籌備冊文、寶文,任命一名冊封使,身穿公服,備鹵簿、鼓吹,提前一日等在宮門外,面朝北,次日再持節(jié)前往宮殿,宣讀冊寶。
兩人冊封之後,都成爲(wèi)了一宮之主,對宮外也產(chǎn)生諸多影響。
比如徐槿被冊封充容,李義府便上奏,召徐槿父親徐孝德,入朝擔(dān)任吏部侍郎。
李治批準了。
劉氏被冊封爲(wèi)充嬡,按照朝廷規(guī)制,她的家族也會受到恩典。
劉氏宮女出身,父母都是窮苦人家,連寒門都算不上,兩個弟弟,一個在大府當(dāng)幫工,一個卻是個好賭的潑皮賴子。
禮部按照舊制,上奏給劉府賜下宅邸,再賜五十萬錢,一百匹布以及各種生活用度。
李治也準了。
李忠降爲(wèi)陳王,在長安城開了府,他親自上表,想將自己兩個舅舅接到府中,充任主簿。
李治這次卻沒有同意,下旨讓劉氏幫工的弟弟進國子監(jiān)讀書,賭博的弟弟打發(fā)到軍中歷練。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後宮承香殿,劉氏得知後也沒說什麼,面朝甘露殿方向,叩首謝恩。
她這幾日簡直就跟做夢似的。
原以爲(wèi)自己人生已經(jīng)黯淡無光,滿腔念想,都只能寄託在兒子身上,也許兒子將來登基,自己還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卻不想,李忠被降爲(wèi)蕃王,她卻被冊封爲(wèi)充嬡,人生之變幻莫測,令人難以預(yù)計。
她私下琢磨著,應(yīng)該是聖人那日聽了她們母子心聲,心生憐憫,才賞了她一個妃位。
她原本要求就不高,如今成爲(wèi)一宮之主,一顆心滿的都要溢出來了,對誰都是和和氣氣,關(guān)懷備至。
這天晚上,劉氏正坐在暖閣內(nèi)幫李忠做衣服,一名宮人飛快的跑了進來,道:“娘子,皇后殿下派人送來一封信。”
這婢女名叫雨珠,原本是劉氏的婢女,在後宮宮女之中,屬於最低等的無品宮婢。
王皇后爲(wèi)了不讓劉氏與李忠見面,將雨珠派到西內(nèi)苑幹雜活。
劉氏升爲(wèi)充嬡後,頭一個便將她找了回來,任命爲(wèi)承香殿的女官。
劉氏微感奇怪,道:“寫什麼了?”
雨珠道:“您還是親自瞧瞧吧。”遞過一張紙。
劉氏接過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兩個名字。
第一個名字是辛長宗,後面還有一連串小字,是關(guān)於此人的介紹。
原來此人是長安城才名數(shù)一數(shù)二的文士,詩詞歌賦極好,很多人都說,明年科舉,他必是魁首。
最後面還記了一段奇怪的話,說八年之前,此人在洛陽結(jié)識長孫衝。
第二個叫張茂甫,同樣也有介紹,卻是蜀地第一名儒,上個月剛?cè)腴L安。
此人名聲還在辛長宗之上,長安城各大權(quán)貴家族,爭相請他入府坐堂,爲(wèi)府中子弟啓蒙,都被他拒絕。
後面也有一段奇怪的話,四年前,他與被貶同州的褚遂良相識。
劉氏看完兩遍後,呆愣不語。
她完全不知武皇后爲(wèi)何給自己寫這樣一封信。
“雨珠,你快幫我瞧瞧,皇后殿下此信是何用意?”她焦急的問。
雨珠拿過去看了,皺眉道:“真?zhèn)€奇怪,這信沒頭沒尾,誰能看得懂??!”
劉氏擔(dān)憂道:“她這樣做定有深意,我若悟不出來,只怕會有禍端?!?
雨珠安慰道:“您別多想,也許是送錯了呢?”
便在這時,又一名宮人進入大殿,笑嘻嘻的道:“娘子,陳王殿下入宮來看您了?!?
劉氏又驚又喜,急忙起身,便要出去見兒子。
雨珠將她推在榻上,嗔道:“娘子,您現(xiàn)在是充嬡,哪有出去見兒子的道理?還不被人笑話了?!?
劉氏兩手捏在一起,紅著臉道:“是是,那你快帶他進來,正好讓他幫我瞧瞧這信?!?
不一會,雨珠領(lǐng)著李忠進入大殿。
李忠飛撲到劉氏懷裡,欣喜道:“阿孃!”
劉氏瞧見兒子後,不住的噓寒問暖,又問起他開府後,一個人住得習(xí)不習(xí)慣,倒把信的事給忘之腦後。
李忠笑道:“父親開恩,讓東宮的舊人都跟孩子一起搬到王府了,地方雖小,卻更讓人覺得自在,而且還多了兩位老師教我?!?
劉氏問道:“是聖人給你派的老師嗎?”
李忠笑道:“父親還沒給我選好老師呢,兩位老師是自己來的?!?
劉氏皺眉道:“自己找上門的嗎?都是些什麼人?”
李忠笑道:“阿孃還怕孩兒被人騙了嗎?您別擔(dān)心,孩兒讓人打聽過,兩位老師都是長安頂有名的學(xué)問大家,別人請都請不過去呢!”
劉氏臉色陡變,道:“那兩人叫什麼?”
李忠見母親表情,略有不安,道:“一位老師姓辛,另一位姓張?!?
劉氏如同見鬼一樣,從榻上跳了起來,叫道:“是不是叫辛長宗和張茂甫?”
李忠怔怔道:“原來阿孃已經(jīng)知道了?!?
劉氏只覺後背陣陣發(fā)涼,尖聲道:“趕走,你快把他們趕走!”
李忠吃了一驚,道:“母親,兩位老師都很有學(xué)問,爲(wèi)何要趕他們訝?”
劉氏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聽我的就是,以後再有什麼人進府,你都要趕緊來告訴我,記住了嗎?”
李忠連連點頭:“孩兒記住了?!?
劉氏抱著他的腦袋,哭著道:“我可憐的孩兒,那些人爲(wèi)何就不肯放過我們母子呢?”
李忠泣聲道:“阿孃,是誰要害我們?”
劉氏只是哭著搖頭,沒有說話。
雨珠忽然道:“娘子,眼下不是哀痛之時,您應(yīng)該去向皇后殿下請個安,再讓小殿下趕緊回府,趕走那兩人?!?
劉氏收了眼淚,連聲道:“正是呢,虧得有你提醒?!?
抱著李忠道:“孩兒,你趕緊回去吧,聽阿孃的話,趕走那兩人。以後凡是有人跟你提到東宮太子之位,那便是害你,可曾記住?”
李忠點了點小腦袋,告別母親去了。
劉氏帶著雨珠,一路朝著立政殿而去,半途上,她問道:“雨珠,待會我該怎麼說?”
雨珠道:“您就說小殿下剛?cè)雽m,說府中來了兩位先生,一個姓辛,一個姓張,您不喜歡他們,已讓小殿下給趕走了?!?
劉氏喜道:“對對,這樣說極好。”
另一邊,李忠腳步飛快的出了宮,他畢竟是個孩子,沒能理透事情原委,只當(dāng)那兩位先生都是壞人,要害他和母親。
回到王府後,他也不見二人,只下令侍衛(wèi)們將二人吊起來打一頓鞭子,再趕出王府,且不準他們再進王府。
辛、張二人狼狽出府,又氣又惱,知道事情已敗,一起來到長孫府,將情況告訴了長孫衝。
長孫衝來到書房,又告訴了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放下手中書,沉聲道:“這妖婦厲害的手段,辛長宗不提,連張茂甫的底細,也被她查明瞭。”
長孫衝道:“父親,那劉氏可比不上王皇后,膽小懦弱,指望她與妖婦相鬥,無異於以卵擊石。”
長孫無忌沉默半晌,道:“既是如此,還是找鄭氏吧?!?
長孫衝道:“鄭氏早就見風(fēng)使舵,與許敬宗等人眉來眼去,況且鄭貴妃並無子嗣。”
長孫無忌淡淡道:“鄭氏方面,慢慢下功夫便是。鄭貴妃無子嗣的原因,是被蕭氏打壓,並非不能懷龍子?!?
長孫衝道:“倘若聖人不肯臨幸她呢?”
長孫無忌長嘆一聲,道:“那就是天不佑我大唐。老夫百年之後,只好去向先帝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