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卿聽著那熟悉無比的聲音,身子一震,記憶破開層層氤氳的霧氣,直逼他的腦海,過往的事,一幕幕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與歌兒初識之時,她也是躺在泥濘水坑之中,滿身的狼狽,身上各處也是不停地往外面滲出血跡,當時他路過,生來冷漠的他本不想多管這個陌生人的死活,可當時她,用盡全力,用那隻小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袖擺,低聲哼到,“救……救我。”
那副場景,跟現在一模一樣。恍然間,北辰卿覺得曾經和現在,隱隱約約的重疊在了一起。
當時,她攥著他袖擺的力道十分大,那股強烈的求生欲打動了他,就跟曾經的他一樣,那也曾那般強烈的渴望著活下去,他在也曾放下尊嚴地求那個人不要那麼對他……所以,向來怕麻煩的他當時纔會救了她吧。
北辰卿身子踉蹌地疾步跑去,微微俯身,伸手一把抓住了慕輓歌微微伸出的手,緊緊握在手心之中,他身子前傾,跪倒在地。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慕輓歌,嘴中輕喚,“歌兒,是你嗎?”他輕輕攬過慕輓歌,讓她斜斜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右手緩慢而又珍惜地摸嚮慕輓歌的臉頰,眼神專注而又深情,好像他撫摸的是他所珍視的世間珍品一般。
北辰卿的指尖輕輕的劃過慕輓歌的鼻端,感受著手下輕若鴻羽的呼吸,北辰卿輕輕地鬆了一口氣,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還好,歌兒你還活著。”北辰卿大手輕輕一攬將慕輓歌給緊緊地扣進了懷中。
渾身都很痛,彷彿被人拆卸了所有的筋骨一般,痛得她每個細胞都在瘋狂的叫囂著。
慕輓歌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她覺得自己渾身彷彿被置在火中一般,痛得她身子都在微微哆嗦著,可突然之間她感覺自己被扣進了一個異常溫暖的懷抱之中,他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讓她覺得安定,漸漸地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緩緩的舒展了開來,平和而又安穩的睡了過去。
慕輓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所有映入她眼簾的一切都是模糊而搖晃的,漸漸聚焦之後,往前模糊的一切纔開始變得清楚,原來……她已經回帝都了。
“小姐,你醒了。”一道滿是驚喜的聲音傳來,綠茵一聽到屋內傳來一聲低低的嚶嚀聲,立馬掀起簾子走了進來,果然看到昏迷多天的慕輓歌已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綠……綠茵?”慕輓歌喉嚨幹得冒煙,說出的這句話又幹又澀,異常難聽,她艱難地轉動著眼珠子,將目光緩緩聚焦在綠茵的身上。
“小姐,你可醒了。”綠茵聲音中透著滿滿的喜悅,幾步走到慕輓歌的身旁,端著一杯茶盞,笑意盈盈地說到,“小姐,先喝口溫水潤潤嗓子。”綠茵說著將手中的溫茶往慕輓歌的脣邊湊了湊。
慕輓歌就著綠茵遞過來的茶盞,輕輕抿了幾口溫茶後才緩緩問到,“我是怎麼回來的?”
綠茵握著茶盞的手微微一僵,極快地擡眸瞥了一眼慕輓歌之後,緩緩的垂下了眼眸,輕輕回到,“小姐是被七殿下暗中帶回來的,老爺還要過段時間纔會回京覆命。”綠茵說到這裡聲音低了幾分,雙眸中隱隱含上了淚意。她擡眸直勾勾地瞧著慕輓歌,聲音顫抖,“小姐回來時,昏迷不醒,身上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小姐可知道你這一睡睡了多長時間?七天,小姐,你整整睡了七天啊。”
晶瑩的淚水透過綠茵的眼角緩緩滑落,她的聲音更加低了幾分,“小姐當初什麼都不告訴綠茵,獨自一人離開了將軍府就直往邊關而去,雖然你留了一封信給綠茵,讓綠茵不要擔心,可綠茵怎麼能不擔心?那是邊關,那是戰場,小姐一個人去,綠茵怎麼放心得下?小姐,你應該帶上綠茵的,綠茵雖然武藝不精,但至少,綠茵可以爲了小姐而死。”
“小姐昏迷的這段日子,奴婢一直擔驚受怕,奴婢就怕……怕小姐……”
綠茵哽咽著,似乎無法再說下去,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稀里嘩啦的直往下掉。
慕輓歌見此,瞳孔一縮,她緩緩伸出手去,指腹輕輕滑動著,爲綠茵擦去了她眼角滾燙的淚水。
“對不起,綠茵,讓你擔心了。”慕輓歌聲音仍舊有些沙啞乾澀,不復以往的清脆動聽,“綠茵,你家小姐福大命大,怎麼可能那般輕易地就死了?呵呵……你看,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還活著,父親也還活著。”慕輓歌嘴角緩緩勾出一抹笑意,看來虛弱又美麗。
“小姐……”綠茵閃著淚光的雙眸亮晶晶地看著慕輓歌,淚水掛在眼角。
“別哭了,我記憶中的綠茵可是個成熟穩重的,哪像現在這樣哭鼻子的,真難看。”慕輓歌說著癟了癟嘴,眼角含著笑意。
“對了,我離開這段時間,帝都城中可還穩定?”慕輓歌輕輕咳了一聲後緩緩問到。
“小姐,這次多虧了淵公子在府中暗中謀劃,這才讓右相和那李挽月的陰謀一次次的落空。”綠茵說到這裡捂嘴輕輕笑了起來,“說起這個淵公子,他對小姐所拜託之事可真是盡心盡力,不過,淵公子可真是個厲害的人物,平時見他面對小姐時沒個正經樣子,奴婢還以爲他……”綠茵說到這裡語氣一頓,轉了話頭繼續說到,“卻沒想到淵公子真是個極度聰慧而又有手段之人,不過幾招,就讓右相和李挽月他們毫無反擊之力,只能灰頭土臉的躲在右相府中,所以,有淵公子在,這帝都城中又能發生什麼事呢。”
綠茵笑得明媚,眼角彎彎,“所以,小姐你就少操這些心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畢竟你現在身子還很虛弱,奴婢現在去讓廚房煮些滋補的湯藥過來。”綠茵說著便起身,往外面急步而去。
“綠茵,你有沒有什麼事想告訴我?”慕輓歌看著綠茵漸漸走遠的背影,輕聲問到。
綠茵的腳步一頓,微微回頭看向慕輓歌,嘴角一彎,“小姐說什麼呢。小姐好好休息,奴婢去廚房一趟。”綠茵說著轉身便向著外面走去。
“綠茵,高參將已經死了……”慕輓歌聲音幽幽傳來,綠茵腳步一頓,身軀微不可察的一顫,面上的神色複雜難明。
“是……是嗎?”綠茵結巴著反問,聲音低沉。
“奴婢沒記錯的話,高參將還算得上是小姐的半個師父呢。”綠茵這話說來有幾分意味不明,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綠茵,對不起。”慕輓歌的聲音如一片羽毛般輕輕劃過綠茵的心間,綠茵瞳孔一縮,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她猛然回頭,怔怔的看著慕輓歌,薄脣微微顫抖著,哆嗦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到,“小姐,你……你說什麼?”
慕輓歌將目光從綠茵臉上緩緩移開,轉向了一旁,聲音悠遠,“綠茵,高參將是爲了救我而死,所以,我向你說對不起。”
慕輓歌說到這裡緩緩垂下了眼睫,眸中有著一絲愧疚。
綠茵聞言,嘴角微微勾起,“小姐說什麼呢。奴婢與高參將不會一面之緣,喜歡他的人是赤練,如果小姐真要說對不起,那三個字也應該是對赤練說纔對。而且……”綠茵語氣一頓,聲音低了幾分,“而且,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綠茵盈盈一笑,聲音更加低了幾分,“小姐好好歇著,奴婢先出去了。”綠茵說著擡步便不疾不徐的向外面走去。從她背影看來,慕輓歌讀不出一絲異樣。
綠茵,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還是不願意把一切都告訴我嗎?
慕輓歌看著綠茵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眼眸中意味不明。
綠茵自出了慕輓歌的房門之後,就一路疾行,眼角不住地有淚水無聲滑落,滴入她的脣角,又苦又澀。
綠茵不知道,她此刻的難受究竟是爲何,爲她自己,爲赤練,還是爲高雲。
她覺得她自己真是一個可悲的人。曾經她憐惜赤練,現在又有誰來憐惜她呢?
當初赤練的死讓她很難受,她很心疼赤練那般執著的愛之後卻得來那般一個結局,她不願意,她知道,赤練若是在天有靈,她一定不願意看到高雲難受,所以,她才以赤練的名義給高雲回了那一封信。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以後數次的通信之中,愛……愛上了那個男人。
可笑,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綠茵嘴角勾出一抹詭譎的弧度,眼中閃過嘲諷之色。
“赤練,你……你現在一定恨著我吧。”綠茵嘴角的笑意越發加深了幾分,眼角不住有滾燙的淚水涌出。她真是一個卑劣的人,以自己姐妹的名義,覬覦著自己姐妹的男人……綠茵,你真是好卑劣!
赤練,你不要怪我,求你了……
綠茵擡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淚水,嘴角彎出一抹苦澀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