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見她神色透著堅持。 ()不敢再遲疑,出去將東西拿了進來。
洛瑤隨手打開蓋子,看著瑩瑩凍黃的點心上面伴著瓣瓣雪白,由衷讚了句,“看起來不錯。”
說罷,直接拿起一塊往嘴裡送。
墨玉驚了驚,“小姐?”
洛瑤吞下糕點,才眨眨眼道,“你要不也試試?味道挺不錯的。京城第一美人不僅才情出衆,廚藝也一流。”
墨玉撇了撇嘴,“奴婢不吃,奴婢還是先去請老爺過來。”
洛瑤眸光一閃,放下手裡的糕點,看著她笑道,“去吧。”
一會,洛千重一臉狐疑地跟著墨玉往馬車走來。還未靠近,就聽聞裡面傳來洛瑤難耐痛楚的吸氣聲。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這是元香焦急憂心又無措的呼喚聲。
洛千重心裡一緊,墨玉瞄他一眼,已提著裙襬飛快往馬車奔去,“元香,小姐出什麼事了?”
簾子掀開,光線猛地涌進來,映出洛瑤蒼白的小臉滿是痛色,她額頭甚至還冒出了汗珠。
“墨玉回來了,我沒什麼事。我父親呢?”
“都痛成這樣了,還說沒事。”墨玉跳上馬車,握著她的手,急得快要哭了。
“元香,小姐到底怎麼了?”
元香疑惑地搖頭,“我也不清楚,剛剛小姐就是吃了兩塊秦小姐送來的點心,然後就是現在看到的這樣子。”
墨玉臉色大變,“那還不趕緊請大夫。”
洛千重終於大步走了過來,“瑤瑤怎麼了?”
“老爺,小姐吃了別人送來的糕點,突然身體不適。”墨玉看著面色白裡泛青的少女,氣憤道,“請老爺快讓御醫過來爲小姐診治。”
“墨玉。”洛瑤忽地厲聲低喝,又望向馬車外的男人,勉強擠了抹笑出來,“父親,我沒什麼大事,不用請御醫。”
洛千重擔憂地看著她,“真沒事?”
少女搖頭,“就是突然感覺肚子疼而已,一會就好。”
“父親,我請你過來是有事相商。”
洛千重有些不忍道,“你現在這樣子不要緊?若非急事,不如等你身子好些再說。”
洛瑤苦笑一下,直接道,“我這——怕是水土不服,還請父親準許我留後再回京。”
洛千重眉心一跳,遲疑道,“可你一個姑娘家滯留在外,我不放心。”
少女吸口氣,緩緩道,“父親若是擔心,可以多拔幾個隨從留下。女兒這身子不中用,萬一途中再鬧什麼毛病耽誤行程,這……對父親也不好。”
見他已有意動,洛瑤繼續道,“況且這離京城也不遠,我就是暫歇幾天,隨後就回去。”
“你現在真不要緊?”
少女心下涼涼而笑,聽他口吻知道他應下了。
“不要緊。”洛瑤默了一下,雙眸隱隱露著憂色看他,猶豫道,“父親,聽說那位與寧世子前未婚妻十分相似的秦小姐不日到京之後,也會暫住平國公府。我這點小毛病,就不要驚動旁人了。”
洛千重意外又瞭然地看她一眼,在這一眼裡,他忽然想起許多事來。
想起她曾與寧易非齊齊在卓雅丹出了意外,又想起剛纔在外頭聽聞秦如意曾贈糕點之事。猜測著莫非她不願意再與秦如意起衝突,才故意藉著這盒糕點滯留。
望著少女泛白的羸弱面孔,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警覺地環視一下四周,才壓著聲音極快道,“那位秦小姐,你不與她來往過密就對了。聽說這幾天四下都在悄悄流傳,說六年前虎頭山衛王爺遇害那一役,就與寧世子的前未婚妻有關。”
洛瑤心頭猛地一跳,這樣的傳言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而且早不出現遲不出現,偏偏在這時候,莫不是那個人——。
斂回思緒,她抑著眼底冷芒,裝出恭順的樣子應道,“我知道了,父親保重。”
洛瑤並不知道,在她吃糕點差墨玉去請洛千重的時候,寧易非正在面聖。
兩刻鐘後,隨駕而行的大部隊終於浩浩蕩蕩繼續往京城出發了。
“小姐,我們準備去哪?”脫離隊伍,墨玉興奮得像只出籠的小鳥,滿臉都是喜色。
至於剛纔還在洛千重面前痛得直冒冷汗的洛瑤?正擡頭慢悠悠望著天邊浮雲,脣角笑意也悠悠漫開,“去雲城”。
秦如意不是急著回京重新站穩腳跟嗎?她覺得她一定是這世上最體恤的好姐妹。她不好好報答秦如意的“姐妹”情,怎麼對得起她自己前世那些痛與恨呢。
不管去哪裡,只要跟著洛瑤,墨玉都覺得好。
去到雲城之後,洛瑤直接在“如家客棧”包了後面獨立的院子住下。
夜幕降臨,就在墨玉收拾桌上殘羹冷炙之際,卻忽有道身影旋風一般刮進廳裡。
一進門,他便亮開嗓門嚷嚷道,“餓死我了,洛妹妹有沒有吃的。”
“五殿下?”墨玉看清來人,吃驚地停下手裡動作,“小姐已經吃過飯。”
“五殿下要找吃的,應該到前面去。”洛瑤從一角漆花屏風探出腦袋來,望見一臉風塵僕僕的寧煜,也略覺意外地挑了挑眉,“我這兒,吃的是沒有了。”
寧煜朝墨玉遞了遞眼色,“聽到你家小姐說的嗎?趕緊到前面拿吃的過來。”
墨玉不動,只看著洛瑤。待洛瑤含笑吩咐“去吧”,她才轉身走出院子。
“元香,”洛瑤打量了寧煜一下,忽道,“把門守好,若還有不長眼的胡亂闖進來,只管拿劍招呼。”
元香冰冷的眼神立時跟出鞘的劍似的,唰一下冷冷掃過來。
寧煜笑臉一僵,擰著眉有些不高興地指了指自己,“洛妹妹在罵我。”
少女睨著他,淡淡道,“五殿下應該伴駕回京,你這樣私自跑出來,貴妃娘娘會擔心的。”
寧煜大手一揮,“不用管他們。”
洛瑤嘆氣,眨著明亮眼眸盯著他,“五殿下跑到這來想幹什麼呢?”
雖然她沒有刻意掩飾行蹤,不過這傢伙追得也太快了吧!
說起這個,寧煜立時興奮地挪了挪凳子,腦袋都幾乎湊到她眼前去了,“你偷偷摸摸躲到雲城,是不是這地方有什麼特別好玩的?”
好玩的?
洛瑤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沒好氣道,“五殿下,容我糾正一下。第一,我沒有偷偷摸摸。我留在雲城,是經過我父親同意的。第二,我留在這裡,是因爲我身子不適,並非因爲好玩。”
至少表面理由如此。至於真正原因?寧煜這小魔王不是聰明得很嗎,他可以猜啊。
這時,墨玉已從前面客棧拿了飯菜回來擺在圓桌上。
寧煜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變出一隻精緻的胎白細頸酒壺來。他拿著酒壺衝少女揚了揚,笑道,“這是百蜜桂花釀,有市無價。”
“洛妹妹,我留下來陪你,你陪我喝兩杯,如何?”
洛瑤示意墨玉拿兩隻酒杯過來,順勢在漆紅的圓桌旁坐下,“五殿下在繞口令?”
什麼他留下陪她?
不過百蜜桂花釀確實是好酒。在雲城,月色如此美好的夜晚,陪他喝兩杯又如何。
墨玉拿了杯子過來,寧煜替洛瑤滿上,見她小口小口品相優雅,登時又嚷開了,“不行不行,洛妹妹你這樣喝酒哪有意思。應該像我這樣,大口大口的喝,這酒呀纔夠味。”
說罷,他直接一仰脖子,滿滿一杯酒不過幾口就完全灌下肚去。
墨玉在旁看得有些擔心。
他這樣喝,那是豪爽,他底子好不怕傷身。可小姐哪能跟他比。
洛瑤笑了笑,“各有各的滋味,五殿下覺得大口喝的好,那你自便。”她既不阻止,也不附和。寧煜在軍營待過幾年,無意帶出這樣豪邁習性不稀奇。
“我們光喝酒也沒意思,不如行個酒令?”
寧煜一聽立時來了興趣,“你說這酒令怎麼行法?”
洛瑤沉吟了一會,笑道,“尋常的劃拳見得多了,今天我們玩個新鮮的。那是我以前在一個小村莊看到的,覺得很有意思。”
寧煜催促,“那你快說。”
“我們就來玩成語呼應,誰在數三聲之內呼應不上,誰就算輸。誰輸了,就到院子裡跳一支舞或者唱一首歌。贏了的,纔有酒喝。如何?”
寧煜最熱衷的事,莫過於玩樂。
聞言,哪有覺得不好。
連忙拍掌贊同,“好,我們現在就開始。你先出題。”
墨玉悄悄退到門邊,有些擔心地望了望屋內其樂融融一雙少年男女。壓著聲音道,“元香,你覺不覺得我們小姐不太對勁?”
元香看她一眼,冷淡道,“你多心了。”
她望了眼裡面興致正高的少女,忽又補充一句,“你不覺得這樣生氣活潑的小姐很好!”
墨玉苦著臉,憂心地看她一眼,“那是在小姐正常的情況下,可小姐現在這樣子,我看著,這心裡總有些不太踏實。”
元香看了看腳尖,小姐有心事,連她們都感覺出來了,五殿下會看不出來?
或許五殿下悄悄溜來這逗小姐高興,就是爲了讓小姐將心裡那股抑鬱發泄出來呢。
別看五殿下整日嘻嘻哈哈,但關鍵時刻,還是十分細緻的。
墨玉沒有元香想得那麼多,她望著裡面似乎已經喝高兩人,眼裡憂色越濃。
“來來,我們到院子跳舞去。”你一杯我一杯,不過片刻功夫,洛瑤與寧煜就將那壺百蜜桂花釀喝完了。眼下,洛瑤雙頰酡紅,望著寧煜笑靨如花。
“好,我們一起到院子跳舞。”也許是酒的作用,也許是眼前少女不同於平日的冷淡自持,面對笑意熱烈的洛瑤,寧煜覺得似乎忽然就回到了軍營的日子。
沒有人奏樂,不過這年輕的一男一女,各自拿了筷子或隨手拾一截樹枝,就著院子裡的花盆或瓦礫或水缸或破碗隨地奏起樂來。兩人一邊胡亂敲打,一邊隨心所欲起舞。
這歡樂的氣氛似乎傳到天際去,但卻傳不過一牆之隔的另一座院子。
殘月清輝冷,映出倚在樹下孤寂僵直的身影,一雙幽深的眸似乎隨著夜風染上層層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