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易非出手極有分寸,絕不可能導致北堂徵橫死當場。
洛瑤一見倒地的是北堂徵,心裡立時凜了凜,思緒瞬間飄得極遠。
兩人目光一交匯,俱對北堂徵目前的情況覺得蹊蹺。
這個時候,於情於理,洛瑤都無法對北堂徵坐視不理。她立即下了馬車往北堂徵走去。寧易非也覺今日這事非同尋常,隨即也下了馬車往北堂徵那邊過去。
守城的官差一見北堂徵出事,原本都跟百姓一樣有些慌了起來。突然看見寧易非現身,官差們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紛紛圍了上來,“寧世子……?!?
寧易非示意白虎近些替洛瑤做掩護,一邊對圍過來的官差道,“找人去寧國公府送個信,另外,將北堂徵送去附近的醫館?!?
“人沒死,”洛瑤輕輕對他搖頭,“不過,來不及送醫館了?!?
北堂徵危在旦夕,必須立刻施針救治。
北堂徵的生死還牽動不了寧易非的心,但他們今日一進城就遇上這事,顯然不是巧合。
不救,他們落入對方算計。救,同樣落入對方算計。
這兩難之局,寧易非看得明白,洛瑤也看得明白。
然而,洛瑤比他更多一層考量的是,北堂徵對她而言不是路人甲,還是北堂明珠的哥哥。
救北堂徵,既因她做不到見死不救,也因眼下的情況,顯然救人這一途——於他們掌握主動權更有利。
寧易非凝了凝眉,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便輕輕點了點頭。
“將人擡上馬車。”他頓一下,在洛瑤臉上看到凝重之色,“我送他去?!?
守城官差驚了驚,自從寧世子一病六年再出府,性子跟以前的意氣風發完全變了個樣,基本極少主動靠近別人。
更別說主動將麻煩攬上身。
見官差呆住不去幫忙,寧易非眼神一掃,沉聲道,“趕緊。”
官差看見北堂徵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況,哆嗦了一下,自然巴不得趕緊將人送走。
很快,北堂徵被擡進馬車,洛瑤讓元香掩護著使了個障眼法,立即鑽進馬車對北堂徵實施救治。
眼看著馬車緩緩進了城,城樓上一間屋子隱隱露出一張晦暗不明的臉來。
條件所限,洛瑤在馬車內只能勉強替北堂徵止住血。
“他摔出去的時候被人暗算了一把,眼下情況十分危急,得儘快找個地方將人放下來。”
寧易非見她停下手,眉頭卻蹙起,“他傷到哪?”
當時只看到北堂徵身下淌出大灘血,具體傷處寧易非卻沒仔細看。
“後腰肋骨斷了兩根,斷骨倒插到肺葉,給內部造成積血……?!甭瀣幵秸f,眉頭皺得越高,“總之情況不太樂觀。”
“你現在能暫時保住他性命嗎?”
寧易非問這話的時候,眉目漸漸沉澱了一層看不清的黑霧。
洛瑤看著他,遲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
“沒有但是,”寧易非沉聲打斷她,“現在最好的處理,就是立刻將他送回寧國公府。”
少女眉心一跳,“你也看出來了?”
寧易非輕輕點頭,“雖然目前還無法斷定他的出現是針對你還是針對我,”他頓了一下,眸光隱含一絲溫柔凝在少女臉龐,“或者針對我們兩個。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北堂徵在我們手裡死了,後面麻煩一定不會少。”
洛瑤雖不想承認,但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最好的處理辦法,當然是暫時保下北堂徵性命,將人送回寧國公府去,至於後面北堂徵是死是活,不是說就與他們無關。但至少,他們對北堂徵已算仁至義盡。而且,人若是在寧國公府沒了的話……。
洛瑤當機立斷道,“那現在即刻送他回寧國公府?!?
至於沿途可能遇到的醫館?
洛瑤不放心,寧易非也不放心。他們如今要做的,就是絕不能讓北堂徵在他們手裡死掉。
寧易非眼底微露冷意,“只怕路上不會太平,你且忙吧。”
治病救人,是洛瑤的強項。聽罷,她收斂全部心思,專心救治昏迷如死的北堂徵。
“白虎,走桐北街。”
白虎怔了怔,“世子,從桐北街到寧國公府雖然距離最短,可你剛纔不是說路上不會太平?”
如果是他,要設伏阻攔拖延的話,肯定會挑距離最短的路。
“虛虛實實,”寧易非沉吟片刻,緩緩道,“就走桐北街?!?
白虎應聲改道,這會已不再揮動鞭子,只緊繃神經高度警惕著四周情形。
待馬車順利通過桐北街後,白虎暗暗鬆了口氣。然而,相隔不到五百米的距離,就在桐北街拐了兩個彎後,卻突然遇上一隊送葬隊伍。
稀稀啦啦的哀樂,令人心情壓抑的黑白兩色,緩緩迎頭而來,漆黑的棺木擡在前頭,後面送葬的隊伍長長一竄如螞蟻,整整佔據著長長路面。
“白虎,立即掉頭,改道?!?
洛瑤聽聞他語氣凝重,心裡也沒法輕鬆得起來,“他們,想讓北堂徵死在路上?!?
寧易非淡淡道,“這不稀奇,剛纔若非你在城門暗中施救,北堂徵早就死了。”
既然當場沒讓北堂徵死成,那麼現在將人拖死在路上,還是直接死在他們手裡,這樣的結果想必暗中潛伏的對方更爲滿意。
洛瑤皺了皺眉,抿著脣不再說話。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北堂徵在他們馬車上斷氣。
然而,被那隊送葬隊伍這一耽擱,本來就氣息微弱的北堂徵眼看更加不行了。
“不能就這樣將他送回寧國公府,”洛瑤眼疾手快將一支銀針插入北堂徵頭頂,“若再不將他肺葉裡的積血導出來,他必死無疑?!?
寧易非半瞇眼眸,淡淡看著她。
“但現在,他肋骨斷了兩根,要導出積血得先將斷骨固定不讓肺葉二次受傷?!甭瀣庮D了頓,決定長話短說,“這樣說吧,他現在這情況,就算勉強送回去,只怕還未進門就受不住了?!?
“更何況如此嚴重的傷勢,沒有兩三個經驗豐富的大夫同時出手,實在難以保住他性命?!?
寧易非心神一凜,“依你之見?”
少女吸了口氣,擡頭看著他,鄭重道,“這去衛王府比去寧國公府要近。而且,你府中還有晉老,還有一應齊備的藥物?!?
寧易非默了默,“如果去衛王府,你有幾成把握?”
洛瑤頭也不擡,“現在過去的話,有三成?!?
外面駕車的白虎忍不住緊張豎起耳朵來。
寧易非點頭,“好,去衛王府?!?
白虎低呼,“世子?”
三成把握,也就是說洛姑娘自己也不肯定能不能救活北堂徵。這時候將人往衛王府帶,不是正中對手圈套。
若人死在衛王府,到時更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寧易非聲音微寒,“專心駕車。”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看不過北堂徵平日爲非作歹多了,竟再次要絕了他生路。就在白虎改道將馬車往衛王府趕的時候,居然在必經之路,出現了塌陷。
“世子,過不去?!卑谆㈩j然地瞪著前面塌陷路段,勒住繮繩,艱難開口。
“沒時間了,”洛瑤目光一沉,啞聲道,“寧易非,你替我按住他,我現在就開始給他將肺葉積血導出來?!?
“白虎,繞路?!?
吩咐完畢,寧易非也不遲疑,二話不說按照她指示將重傷昏迷的北堂徵按住。
車廂內光線有限,洛瑤看得極其吃力,然而這救命時刻,她兩眼儘量睜大,一瞬不瞬地盯著北堂徵身上傷處。
這一刻,她冷靜、嚴謹、動作準確卻下手如飛。
即使北堂徵的情況不容樂觀,這一刻,寧易非仍然看得眸光生輝。不管這暗箭明槍是衝著誰來,他也一定護她周全。
汗珠,滴溚滴溚自少女額頭滴了下來。
寧易非看得心頭震動,不過這會也騰不出手替她擦汗。幸而白虎駕車極穩,一路並沒有太過顛簸影響。
少女全神貫注地咬牙低著頭,北堂徵的臉色還是那麼白,氣息仍舊微弱得讓人擔憂。似乎隨時一個眨眼,他就會斷氣死掉。
寧易非眼眸瞇了瞇,慢慢在腦子裡回放著自他們接近城門的點點細節。
大概對手認爲經過一連串耽擱,且寧易非不敢將北堂徵送往普通醫館救治之後,北堂徵該在馬車內一命嗚呼了。
是以,除了遇上一隊葬隊伍,與一次道路塌陷之後,倒再沒遇上別的麻煩。
眼看衛王府大門在望,洛瑤緊懸的心才稍稍鬆活了些。
入得衛王府,洛瑤隨著北堂徵一齊往寧易非住的白雲軒而去。
晉老收到消息,已經先一步將洛瑤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來來,快將人送進南面這間屋子?!币淮蛘彰?,晉老立時過來接手。
寧易非隨後而入,看著面容嚴肅而泛白的少女,柔聲道,“需要先休息一會嗎?”
少女搖頭,抿了抿脣,挺直脊樑堅定地走進晉老所在的屋子,“晉老,我來協助?!?
正忙著幫北堂徵固定斷骨的晉老一聽,眉眼一揚,臉上竟露了笑意,“洛姑娘錯了,應該你主刀,我協助?!?
少女怔了怔,順著他目光往門外瞟了瞟,心頭登時生出淡淡暖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