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雨水的原因,朱雀應該沒法發信號迴應他。
他更擔心洛瑤,但也恨極這滿鎮子的惡匪。
寧易非還能冷靜在鎮中一人殺光數千人,完全是因爲他壓根不知道洛瑤現在高燒昏迷……。
若是知道,只怕他一早就隻身闖上山去了,哪還能冷靜得下來。
玄武抽了抽嘴角,根本無話可說。面對一個外面冷靜,內心擔憂且憤怒的可怕男人,他還是少說多做,不惹爲妙。
“大家拿上火把,跟我來。”
玄武至此,才明白寧易非藉著拉練的名頭將兩萬人弄到這地界的用意。
洛瑤再次睜開眼,已經在她昏迷的兩日後。
溫暖舒適的屋子裡,幾縷金黃陽光斜斜自窗櫺漏進來。她睜開眼睛,還以爲自己在做夢。
“我這是在哪?”
“在我的夢裡。”
聽聞這溫雅又微涼的嗓音,洛瑤還怔了一下,才似突然承受不住歡喜一般扭過頭來,“寧易非?我沒看錯,真的是你?”
“我沒做夢?是你在做夢?”
男子憐惜喟嘆一聲,抓心撓肺的疼痛與擔憂總算輕輕落地,“傻丫頭,說你在我夢裡,還真信了。睡了兩天,看來你確實睡傻了。”
洛瑤偏頭盯著他風華絕倫的容貌看了半晌,才慢慢蹙起眉頭,狐疑的目光透著幾分冷意,“你怎麼在旁邊躺著?到底發生什麼事?”
朱雀正好端了藥進來,聽聞這話,她打量了寧易非一眼,忽道,“小姐,世子從濱州軍營趕到關綏鎮,只用了五個時辰。他來到鎮子之後,以一人之力,當場屠完鎮子上的惡匪。”
“玄武事後清點,全鎮上下一共是四千七百八十一人。”
她語速極快,但吐字極爲清晰。寧易非想要阻止,也完全來不及阻止。況且,朱雀現在成了洛瑤的婢女,他根本無權阻止她。
“什麼?你用五個時辰趕完兩天的路,還以一人之力屠了全鎮悍匪?”洛瑤驚怒交加之下,竟騰地從牀上坐了起來,“寧易非,你不要命是不是?”
“所以現在,你躺了一天,還是連坐也坐不起來?”
朱雀將藥捧過去,“大夫說他脫力幾近……,”寧易非擡眼,淡淡掠她一眼。沒有言語,但幽淡孤遠的眼神已將所有言辭都融在其中。
朱雀頓了頓,端起藥碗,避過他眼神,將話題岔了開去,“這藥的溫度剛剛好,小姐你先把藥喝了吧。”
洛瑤張了張嘴,發覺自己喉嚨又啞又疼。她瞥了眼黑乎乎的湯藥,伸手拿起碗,二話不說一口氣將藥喝光。
朱雀隨即露出佩服的眼神來。
洛瑤隨手將藥碗擱回去,“他的呢?”
朱雀怔了一下,瞧見她平和的模樣,脣角忽微微勾起,眼底漾一絲壞笑出來,“小姐稍等,世子的藥還沒煎好。”
“拿方子過來給我看看。”
朱雀目光一閃,寧易非苦笑著懇求地看著洛瑤,“娘子,下手別太狠啊?”
洛瑤瞄一眼還在屋裡的朱雀,耳根一熱,沒答理他。只對朱雀道,“去吧,將方子拿來。”
朱雀翹著嘴角,悄悄退了出去。
一會之後,她折返回來,手裡已多了一張方子,“小姐,給。”
洛瑤接過方子看了一會,又抓住寧易非手腕替他把了一會脈,這纔拿著方子走到桌邊坐下,拿了筆就刷刷寫起來。
“按照上面更改過的,重新再抓藥來煎。”
朱雀瞄了幾眼藥方,詫異地轉了轉眼睛,“小姐,這黃蓮?”加重了兩倍的量,真的沒問題嗎?
洛瑤淡淡審視寧易非一眼,毫無商量餘地的口吻,道,“放心,他現在已經這樣,再放多兩倍也吃不壞他。”
朱雀見她確定無異,拿起藥方退出了屋子。
“丫頭,又生我的氣?”寧易非渾身脫力,他暗中使勁想要坐起來,無奈確實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只能看著她,苦笑道,“你還病著呢,彆氣了。鬱氣積結在心,對身體不好。”
“明知我得了傷寒,你還敢跟我待同一屋子?”
洛瑤問得十分平淡,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怒火。甚至,她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隱隱笑意。
“你之前昏迷不醒,又高熱不退,我擔心……。”頓了頓,他認真解釋,“不過你放心,朱雀一直留在屋裡,我絕對沒對你……。”
“就你這樣,就算任你如何,你又能對我如何?”洛瑤打斷他,淡然的聲音下漸漸顯出怒意來。
“力竭幾乎瀕死,寧世子好本事好能耐!單槍匹馬一人屠一鎮。我是不是該爲英勇的寧世子喝彩?”
見她面色寡淡,聲音怒火灼灼,他柔柔看著她,半真半假笑道,“丫頭,就算你不高興,我以爲你至少會爲這個感動。”
“還高興感動?”少女終於忍不住發起飆來,“若你因爲那幾千人渣將自己累死,你覺得我是不是該到你墳前大笑三聲,贊你一聲英魂不滅?”
寧易非委屈地瞅著她,語氣放軟不少,“我……不是太憤怒了嗎?”
“憤怒?憤怒能比自己身體重要?你不是帶了兩萬人過來?不會留著力氣讓他們練練手?”洛瑤罵著罵著,鼻子一酸,心裡也跟著酸酸澀澀的,眼眶驀地一熱一脹,眼淚便嘩嘩滾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你是不是想要看著我改嫁他人,心裡才高興?”
這是寧易非第二次看見她流淚,一瞧見那晶瑩珍珠一樣飽滿的淚滴拼命淌過她臉頰,他心裡就又揪又疼如刀絞一樣。
“哎,傻丫頭,傻洛瑤,你別哭好不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不管多憤怒多擔心,也要憋著氣,省著力氣,讓其他人揍去!”
他又慌又急,偏偏渾身脫力,連擡個手臂都似將他全身力氣耗盡一樣,壓根都夠不著她衣角。
洛瑤不是不有理解他擔憂憤怒的心情,正因爲理解,纔在乍然睜開眼就看見他虛弱到連擡手都困難的時候,心裡才更難過更憤怒。
本來她的眼淚忽然泉涌而出,一下已到尾聲。偏偏淚眼婆娑劃去,又見他心疼驚慌偏無能爲力的模樣,心裡更似被人掏空了一樣,難受得五臟六腑都似挪了位。
眼淚又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你混蛋,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