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半垂眼眸看他,沒作聲。 她幽暗眸光漾在澄澈清泉裡散發出別樣魅惑的神采,寧弦看得一怔,隨即心頭一片柔軟。
能在死前看見她這樣子,能清楚記住她這樣子,也是好的。
“請你將那個孩子送給普通人家收養,讓他在平凡快樂地度過自己一生,永遠不必知道自己父母是誰。”
這個請求——讓洛瑤心裡有片刻詫異。她還以爲他會求速死,或者求她臨死前再讓他見一見那孩子。
沒想到,前世可以冷酷任他人悶死她腹胎兒的男人,這輩子臨終前也會有慈父的柔軟心腸。
洛瑤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諷刺,總之這一瞬面對這個已然面目全非的男人,她心情複雜得很。
好半晌,在寧弦忐忑期盼的眼神下。雖然她沒看他,但她感受得到他身散發出來的強烈不安與期盼,她輕輕點頭,不帶情緒道,“這事,我可以答應。”
“真的?”寧弦驚喜過後,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微微一頓,他語氣凝重下來,“雖然我也查不出那個深藏的人,但從蛛絲馬跡,我發覺不管是我還是秦如意;或者還有其他人,在有意無意之大概都被當成棋子利用了。”
他垂著眼默了一會,“也許那個人跟我們有仇……哦不,也許與我們天澤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所以他一直隱在暗處,利用京頗有勢力的衆人各自需求,而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與……天澤有仇?”洛瑤心頭突地微生寒意,她沉默下來,將近些年京城發生的影響頗深遠的事情都默默在腦裡過了一遍。但一時半刻,也沒有什麼明晰的證據將那些散亂的事聯繫起來。
“行,這事我記著了。”她說完這話,背過身去走了幾步,又微微頓了頓。但最終沒有回過頭去再看那個人一眼。她纖細又筆直的背影在寧弦眼裡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到半片衣角。
秦如意那個女人死了,同生盅也不復存在了。雖然還揪不出深藏暗處那個人,但好歹也有了大致調查的方向。洛瑤這般想著,面冷凝之色散去,腳步漸漸變得輕快起來。
沒有了“夜側妃”這個第三者橫亙其,寧易非爲免洛瑤委屈更爲免日後她遭人垢病,特意在人前做了場隆重的戲。一場求她原諒求她回心轉意跟他回衛王府的大戲。
於是,在他再三懇求下“被打動”的衛王妃,終於破涕爲笑跟他重歸於好,也高高興興回了衛王府。
對於這件事,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
洛瑤不管背後愁那個人是誰,她只管歡喜與寧易非過他們的日子。
而寧易非經過“夜闌芯”這個硬被塞到身邊的女人之事後,原本尚對寧煜這位新帝有容忍之心的衛王殿下,再也不樂意繼續“軟弱”忍讓下去。
這天早朝,寧煜自進入金鑾殿開始,一直覺得自己鼻子發癢十分不舒服。強忍著不適匆匆討論決斷重大政務之後,他給身後的太監使個眼色。
“有事奏,無事退朝。”
太監的聲音尖銳綿長,不過在貫穿大殿之際,卻見有人神色一動便準備出列。這時,寧易非似笑非笑掠了眼龍椅的帝王,一直強忍著的寧煜忽地突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而朝臣,禮部尚書已然出列朝寧煜拱手作揖,“陛下,臣有事啓奏。”
他的聲音剛好將寧煜隱忍的噴嚏聲蓋了過去,這纔不致讓寧煜在金鑾殿內朝臣當前當衆失儀。
“林愛卿有何事啓奏?”寧煜極快地蹙了蹙眉,壓抑著心頭怏怏不耐,仍表現出帝王威嚴又不失溫和的一面。
“陛下登基已逾年餘,如今國泰民安,內外一片大好。再過幾年,陛下便屆不惑。臣以爲,無論是爲陛下本身,還是爲我天澤江山社稷萬代基業著想;陛下你都該儘快立後。”
禮部尚書洋洋灑灑說完這番話,也沒留意寧煜什麼變化,巍巍屈膝當殿跪了下去,深深伏首再求,“臣,恭請陛下儘快立後,以保我天澤萬代基業能代代傳承。”
其他朝臣迅速的交換著眼神,很快在金鑾殿內跪倒一片,人人口都高呼著,“臣等懇請陛下儘快立後,以保我天澤基業永固。”
立後這件事,當然不是衆臣第一次提。但在金鑾殿一齊跪倒,卻還是第一次。
寧煜臉色剎那鐵青,他望了望寧易非,臉色又轉變成沉黑之色。
這是逼迫!
他們竟然敢!
寧煜怒不可遏地掃過衆人頭頂,低沉的聲音透出咬牙切齒的意味,“朕如今不過二十有五,你們擔心天澤這江山後繼無人?”
“即便他日朕橫生意外而死,皇室子弟有才能者亦皆是。你們——倒朕還心急?”
“難道是盼著朕早死?”
朝臣在他強大氣勢威壓下,俱不由自主抖了抖,還異口同聲道,“臣等不敢。”
“不敢?”寧煜怒極哼了哼,“你們已經這麼做了,還有什麼不敢?”
寧易非忽擡頭對他深幽不見底的目光,並無懼他凌厲威迫的氣勢,淡淡道,“陛下現在確實年輕力壯。但現在國泰民安,陛下又屆適婚之齡,爲何遲遲不肯立後?即便不爲後繼無人,陛下的後宮也空缺得夠久了。”
寧煜微微蹙眉掠望過去,兩人的目光在大殿空相遇。片刻功夫,已然無聲來回交戰了數個回合。
默了默,寧煜繃著臉,極度不悅道,“這是朕的家事,衆位卿家好好關心國事,把自己的政務做好夠。”
寧易非脣邊噙出若隱若現一抹譏嘲冷笑,“陛下是我們的陛下,全天下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陛下的家事,當然不僅僅是你的家事;還是事關國運的國事。”
“臣,懇請陛下爲了我們天澤所有子民著想,早日立後。”
其他朝臣幾乎同時七嘴八舌道,“臣附議。”
“你們——”寧煜看著底下這羣似乎鐵了心還罕見齊心逼迫他的朝臣,一張俊臉青了白,白了紅。儘管氣怒火燒,他擡手指著底下這羣人,卻楞被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