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有風。但昏暗室內空氣悶熱氣氛壓抑,讓人心情難以暢快。
“殿下,現在是不是向他們傳訊做好防備?”
書案後,寧弦負手背對而立,他的視線有意無意落在右側敞開的窗戶外。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溫和平易近人,能虛心聽取下屬與幕僚的意見。略一思索,他淡淡問,“此話怎講?”
書案前,躬身而立的謀士道,“陛下現在情況並不樂觀,若不及早做好準備,萬一……,屬下只恐失了先機,殿下多年籌謀盡付諸流水。”
“御醫判斷父皇情況不太樂觀,但沒說他短時間不會醒來。更沒下定論,他一定會沉睡下去。”寧弦眉頭略蹙,慢慢回過頭來盯著謀士,“現在這敏感時刻若貿然行事,只會得不償失。”
謀士自有他的考量,緩了緩,再道,“太子鎮守京城,萬一不測,我們又沒有防備的話,措手不及之餘到時反成全太子。”
寧弦仍舊相信自己的判斷,“父皇的情況雖不太好,但也未必沒有痊癒一日。爲人子女,這時守在身邊盡孝方爲正道。”
“可是……”謀士還欲再說服他。寧弦擡手一擺,“無論小動作還是大動作,假若父皇醒來,發生過的痕跡都瞞不過他。我總感覺他這次病得蹊蹺,此事不必再議。”
謀士眼中精光一閃,“殿下的意思是?這是個……”圈套?
寧弦瞥了瞥他,不置可否牽了牽嘴角,含笑不語。
黑夜,確實是掩飾行跡的好工具。
周貴妃從寧煜的院子回來,左思右想半天,終於想出一個辦法來。黑如濃墨籠罩下的寢宮透出星星點點燈火,映著她嬌媚動人的臉,此刻扭曲猙獰,“卓嬤嬤,給我傳訊給章泰,讓他想辦法儘快弄匹狼崽送來。”
卓嬤嬤大驚,速速環顧一眼四周,方壓低聲音惶恐道,“娘娘,這……不太好吧?”
“你知道本宮要狼崽幹什麼?怎麼就不好?”周貴妃冷目掃她一眼,戾氣佔滿整個人,讓她平日看來嬌媚姣美的容貌蕩然無存,“告訴他,本宮能讓他在彪騎中尉的位置待著,自然也能讓別人上去待著。”
卓嬤嬤被她狠戾的眼神掃過,立時感覺背後冷汗涔涔。不過卓嬤嬤陪伴周貴妃十幾年了,她的榮辱自然與周貴妃休慼相關。往遠來說,更與寧煜密不可分。
如今最令周貴妃惱火的事,除了躺著昏迷不醒那兩位,當屬五殿下的事爲第一位。
雖然一時還參不透周貴妃要一隻狼崽幹什麼,但不用想也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而且還是針對安國公府那位大小姐的事。
各種念頭在卓嬤嬤腦裡轉了轉,她忐忑地瞄了眼周貴妃,試探迂迴勸道,“娘娘,這種時期,章中尉只怕脫不開身吧?”
周貴妃動作一頓,將茶盞重重擱下,冷目斜刺過去,“該怎麼做,那是他該傷腦筋的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將本宮的話傳去給他。”
卓嬤嬤見她鐵了心要做這件事,只能壓著心頭不安,恭聲應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周貴妃下了死命令,又限定了期限,章泰不願意自己的位置換別人來坐,是以才兩天就活捉了一隻狼崽送到周貴妃跟前。
周貴妃看著眼前巴掌大小蜷在腳下還分不出是狗是狼的小東西,陰沉了幾天的臉終於雲開霧散有了笑容,“很好,接下來就看你的了,你可要給本宮好好表現,千萬別令本宮失望。”
這一日,太陽落山前,墨玉抱著巴掌大的黃毛小狗放進山邊一個臨時搭建的小窩裡。
“好了,你就乖乖待在這裡吧,明天我再來給你送吃的。再給你換兩次藥,你的腿傷就能好了。”
小狗還太小,大多數時候都是半瞇著眼睛不理人。墨玉在旁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它也不過撐開一線細縫瞄了她一眼而已,連半點哼唧聲都沒發出來。
墨玉站起來,拍掉沾在裙子上的葉子,仍忍不住又叮嚀兩句,“記得一定要乖乖待在這裡等我明天來,千萬別亂跑出去。”
小狗已經懶洋洋趴著地上柔軟的乾草舒舒服服閉上眼睛,墨玉瞅了瞅,不太放心地嘆了口氣,“若不是小姐不喜歡在院子裡養寵物,我就可以將你帶回去養著。你雖然可憐,但我能爲你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不管是誰,在我心裡都越不過小姐去。”
也不知是給自己打氣還是爲小狗鼓勁,墨玉說罷,還象徵性的用力握了握拳頭,方戀戀不捨轉身離去。
因爲皇帝現在病重昏迷,整座蒼山行宮都被壓抑緊張的氣氛充斥著。就是守衛也比以前森嚴許多,入夜之後,誰都不敢在外隨便走動。因爲一不小心,這一走動極可能會變成禁衛軍下的刺蝟,直接把命給走沒了。
墨玉想起之前有人被誤殺的事,登時加快了腳步。
待回到院子,正巧撞上元香。
“外面有惡鬼追著?”元香掃她一眼,一本正經探頭往外望。不待墨玉應和,又鏗鏘作結,“瞧你這氣喘如牛的樣子,看來外面的惡鬼很厲害。”
這時一陣陰風吹過,墨玉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立覺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她抱著雙臂,哆嗦的往元香靠了靠,“青天白日的,別亂說了行不行?不知道會嚇死人嗎?”
“害怕?”元香上下打量她一眼,冷聲嗤笑,“害怕你還到處亂跑?明知外面到處戒備森嚴,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小命給跑沒了!”
“我沒到處亂跑。”墨玉委屈的瞪著她,急聲辯解,“我就是出去照顧一下黃毛。”
眼見元香冷目剜來,她立即搶著補充,“這事,小姐也知道。”
元香冷笑,“小姐知道你愛心氾濫,看見什麼貓貓狗狗都要管。若拘著你不讓你管,只怕你夜裡連覺也睡不好,這纔沒有過多管束你。不過你自己也有點自覺好不好?天天頻繁往外跑,就不怕小姐擔心你?”
墨玉被她說得心生慚愧,慢慢垂下腦袋,聲息弱了下去,“頂多我以後少些跑出去,早些回來,不讓小姐爲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