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的神經霍地全部緊繃起來,才轉過身,就見有抹黑影自窗戶猛掠進來。
“瑤瑤,是我。”
聽出這溫和又無奈的聲音,洛瑤直接氣得柳眉倒豎。她哼了哼,揚聲朝外面道,“元香,是尊貴的六殿下,別喊了。”
聽著她不加掩飾的諷刺,寧弦緩緩自暗影處現身出來,清俊眉目泛著幾分無奈,低聲嘆道,“瑤瑤,我這樣進來也是逼不得已。”
洛瑤嘲弄地看著擋住大半燈光的身影,冷冷道,“怎麼,六殿下的逼不得已就是偷偷摸摸強闖別人閨房嗎?”
“瑤瑤,今天較場高臺上發生的意外你都聽說了吧?現在父皇還昏迷不醒,非常時期,我理應守在他身邊。可我又實在放心不下你,這才悄悄過來看一看你,順便跟你解釋一下今天的事。”
“我這不是怕你聽了那些事,心裡不痛快嗎?對了,我下午讓人送了兩桶冰塊過來,現在你感覺舒適些了嗎?身上可還覺得難受?有沒有出現胸悶想吐的癥狀?御醫開的藥你都按時服了沒有?”
他絮絮叨叨一句接一句說個沒完,根本連一絲插話的空隙都不留給洛瑤。
可洛瑤今天心緒欠佳,實在沒興趣聽他沒完沒了嘮叨下去,“六殿下說完了嗎?”她冷冷掠他一眼,粗暴而直接截住他,“不管你做什麼,都沒必要跟我解釋。因爲你做任何事,都與我無關。”
“若沒有別的事,六殿下就請回吧。聖上尚在病中,想必他醒來若能看到六殿下陪在跟前的話,一定會覺得十分欣慰。”
爲了儘快將這個男人轟走,洛瑤強逼自己忍住噁心指出其中利害。
他不是一直都在不動聲色討好皇帝嗎?眼下這麼好的表現機會,難道他不抓緊?
寧弦溫和臉色立時轉變爲狂喜,“瑤瑤,我就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在父皇跟前盡孝固然重要,可瑤瑤你在我心裡的地位也是無可替代的。”
洛瑤蹙眉冷笑,“打住。六殿下的厚愛我可承受不起,你請吧,我乏了。”
“瑤瑤,你別生氣,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寧弦放軟語氣,一臉著急的看著她,低聲道,“當時那個巫醫讓我們選你還是選七妹,他們每個人都選擇放你的血。你知道的,父皇一向十分疼愛七妹,他對這個選擇顯然喜聞樂見。我心疼你,更擔心你身子弱會受不住太陽,可也知道光我一個人逆了他的意改變不了結果。”
“所以,我只能違心隨大流……。”略一頓,他含糊拖過尾音,似完全沒看見洛瑤冷清慍怒的臉色一樣,又溫聲低語道,“誰料後面你果然熬不住太陽曬昏過去。這結果,也算因禍得福了。”
“我後來不是立刻讓人送了兩桶冰塊過來嗎?你就看在我確實逼不得已的份上,原諒我一回,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這男人,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
洛瑤已經徹底失去耐性,連表情也欠奉,“請六殿下帶上你的逼不得已趕緊離開,我乏了。”
“好好,我馬上就走。”寧弦一副伏低作小討好狀,“之前是我疏忽了,忘了你從小身子就不好,根本受不了暑熱。”
他說罷,忽掏出一塊三指大的玉佩來,“這塊冰玉有冬暖夏涼的功效,你戴在身上,這大熱的天也就不會覺得那麼難受了。”
洛瑤哪裡肯接,她根本連眼角也沒瞄一下,就面無表情道,“無功不受?,況且我也不需要這種東西,還請六殿下將它帶走。”
“瑤瑤,”寧弦略略加重語氣,半垂眉眼看著她,臉上流露出受傷的神色,“這是我特意爲你尋來的東西,你若不肯收,那就是還在生我的氣。”
洛瑤抿脣,冷笑。
“我將它放在這了,若是外出的話,你記得戴上它。”他輕輕將玉佩擱在左手邊的八仙桌上,作勢轉身要走。
洛瑤仍舊連眼角也沒動一下,只冷冷決然堅持,“六殿下有兩個選擇,一,將它拿回去。二,我直接將它扔出去。”
“六殿下既然是聰明人,相信一定不會做出愚蠢的選擇。”
她說得輕淺從容,燈火下,俏立如灼灼入眼的青竹。可她輕淡語氣下的決絕,任憑誰聽了,都不會對她的話有任何懷疑。
寧弦默默看她一眼,眸底瞬間有深沉怒火掠過,他都已經放低身份低聲下氣到小心翼翼的地步來討好她了,她還想怎樣?
難道他對她的心意還不夠赤誠令她感動嗎?
她怎麼就能對他如此冷酷無情?
深吸口氣,壓抑著滿腔脹痛的怒火,他溫和道,“這塊冰玉,本就是爲你而尋。你若不喜,隨意扔之——亦可。”
說罷,他也不再看少女一眼,更沒有瞄一下擱在桌上的玉佩,竟然就這樣頭也不回的往外邁開腳步。
洛瑤在他身後冷笑一聲,同樣毫不猶豫決絕抓起玉佩用力就往窗外一扔。
玉佩當著他的面摔碎,既表明她的決心,也同時達到利用響動引來別人注意的目的。
寧弦敢威脅她,她當然也敢立即將他一軍。
他不是偷偷摸摸來向她表情深嗎?她偏要讓人看看這位在皇帝跟前一副孝子面目的六殿下是什麼人。
寧弦一隻腳已經邁出門口,聽聞身後決然冷笑聲,他眼神微微一縮,怒火充斥整個胸腔,卻又不得不疾步掠去窗外,在玉佩落地前將它接住。
緊緊攥著觸手生涼的冰玉。他緩緩轉身,透過窗櫺望向朦朧燈火下少女纖柔冷峭的身影,他再次將怒火死死壓制下去,溫和又無奈地笑了笑,“瑤瑤,發脾氣也該有個度。”
“既然你現在情緒不好,那就先好好休息,待你冷靜一些我再來看你。”
少女站在屋裡沒吱聲,她長睫低垂,連看也沒再看窗外一眼。淡淡暈黃燈光投射到她纖弱身影,越發將她面容襯得冷玉一般冰涼瑩亮。
寧弦臨走前回首一瞥,便瞥見這樣一個她。青竹般卓然獨秀的盈盈肌骨,冷玉白瓷一樣散發著熠熠亮光的瑩潤面容。
那樣冷清,那樣驕傲,彷彿萬物在她眼底都不過腳下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