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一皺了皺眉,想勸他不要執著。可看著他眉眼流溢的淡淡眷戀,這勸慰二字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過了半晌,他才幽幽道,“公子乃屬下平生所見罕有通透之人,只要公子願意,一定可以灑脫隨心的。”
席無痕淡淡道,“不試過,又如何甘心放棄?”
獨一脫口問,“若試過之後呢?”依然求不得呢?
席無痕笑了笑,面容多染了寂寥,“只道山河永固人心易變,誰又能對明天信誓旦旦說如何如何。”
試過之後,或許他甘心退出。或許,她的眉眼笑顏更深入他心頭,永生再抹不掉。
但現在,誰又說得準?
待上了馬車,獨一才轉了話音,“公子急著趕回城,是發現什麼?”
席無痕遲疑一下,不答反問,“獨一,如果換了你,什麼情況下才會撇下心上人,獨自往他地趕去?”
獨一默默想了半晌,纔不太確定道,“公子,如果換成屬下,除非有別的事情比自己的心上人更重要。不然的話,屬下應該不太放心自己一個走掉。”
席無痕若有所思重複一下,“比她更重要的事?那就對了,一定是這樣。”
獨一聽著他自言自語,卻不明白他在琢磨什麼。
“獨一,將車的速度趕快些,務必趕在他進宮前將消息透出去。這事,斷然不能讓他得逞。”
獨一茫然相詢,“他?公子說的是寧世子?”
隨即萬分吃驚道,“公子是說他急著回城是爲了進宮見駕?”
“可他這時候見駕想幹什麼?”
席無痕緩緩彎起脣角,不過笑意卻透著秋日的涼,“你覺得他會幹什麼?”
獨一想了想,慢慢想通關鍵,當即大驚,“公子是說,他趕著回城是想向聖上請旨賜婚?”
席無痕閉了閉眼睛,“十有八九錯不了。”
獨一滿臉疑惑,席無痕溫潤的聲音不緊不慢再響起來,“你知道他問日子的用意嗎?那是因爲今天,離安國公府已故的繼夫人墨秋言週年死忌剛剛過去一天。”
只要洛瑤孝期滿一年,低調議親就不成問題。
定下親事後,待孝期滿三年,到時再行大婚。
他當初與自己母親前去安國公府向老安國公透露的信息,其實也是這用意。
獨一目瞪口呆,“他這……這也太著急了吧?”
席無痕笑了笑,“你不是說他患得患失嗎?先拿了聖旨定下名份,以後他的心也就定了。”
可是,他卻不願意寧易非如此輕易得逞。
真定下名份,他對洛瑤的心意……真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原本他不著急,是想著洛瑤在孝期內,議婚之事起碼也得擱至兩年後。沒料到今天寧易非受刺激,竟然提前進宮請旨。
一想到這事,席無痕心情也難免焦躁起來,“獨一,能將速度再加快些嗎?”
獨一默默揮鞭子,過了一會,纔想起來,“公子,你是打算阻止寧世子進宮?可你阻止得他一時,也阻止不了他明天后天……,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既然自家主子非要洛瑤不可,他無論如何也該站在公子這邊爭取機會。
“不,我不是打算阻止他進宮。”
獨一眼睛一亮,“公子是想到別的法子阻止他請旨?那就不用公子親自趕回去,公子傳訊讓人照辦就是。”
席無痕默了片刻,嘆了口氣,“我已經讓赤鋒傳訊了。不過我覺得此事還是我親自回去比較保險。”
獨一皺著眉頭,“公子覺得,若寧世子就這樣進宮見駕,聖上會同意下旨賜婚嗎?”
“屬下覺得,依照寧世子的身份,再加上洛姑娘的身份,這事只怕懸得很吧?”
說到這個,獨一心裡莫名咯噔一下。
身份,有時真是個大問題。就算公子萬一真贏得洛姑娘真心,只怕依著公子與洛姑娘兩人的身份,也不會輕易同時婚事……。
席無痕想了一下,慢慢道,“他若無把握,絕不會匆匆回城。”
獨一不解,“屬下看不出他的把握何在。”表面上看,四大國公府與衛王府是門當戶對。但也因太過門當戶對,纔會遭皇帝忌憚。
“他進宮之前,一定會請動幾個身份非同一般的人與他一道進宮說項的。”席無痕自詡對寧易非沒有十分了解,但易地而處,他自也可推測出寧易非的做法。
他就怕,在那幾個人聯合之下,皇帝也不得不點頭同意。
獨一聽他如此一說,本來只有兩人分緊張的心情一下提到十分,“那公子現在就是要將他請動那幾個人之前,將人先給說服?”
“不。”席無痕眼底漸漸凝聚了堅毅之色,“這麼做只會落入下乘,絕非上策。我現在要做的,是將他將進宮請旨賜婚的消息透露給他人知道。”
他一人之力恐怕來不及阻止寧易非,不過若多幾個像他一樣不願意讓寧易非成其好事的人,勝算自然就大了許多。
獨一聽他說得從容鎮定且自有對策,懸著的心才稍稍安定一些。
“獨一,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是她,也不會願意這時候被逼定下終身伴侶吧?”
獨一聽聞他忽然來一句如此不確定的語氣,內心登時冒出無比複雜的滋味來。
“她?公子說的是洛姑娘?”
席無痕嘆息一聲,溫潤嗓音裡透出一分苦笑兩分苦澀,不過更多的卻是從容隨意。獨一聽罷,又愣了一下。
他這會反倒有些看不透公子到底琢磨什麼了。說在意洛姑娘吧?又表現得如此淡然豁達。說不在意吧,爲了洛姑娘,他又能突然做出火燒火燎與他平時爲人大相徑庭的事來。
席無痕不知他心思片刻轉了這麼多彎彎繞繞,“除了她,還能有誰。”能讓他放在心上。
獨一認真思索一會,才躊躇答,“屬下若是洛姑娘的話,自然不會樂意在與人吵架的時候,突然被人用一紙聖旨給綁定終身。”
席無痕悄然鬆了口氣,“那就好。”
起碼這證明他阻止寧易非的決定,並沒有做錯。
獨一心下莫名惆悵,他家公子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不自信了?以前豁達灑脫樂觀從容的玉公子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