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洛瑤與北堂明珠去到院子,果然望見許書錦興高采烈指揮下人往銀杏樹下的桌子擺上果蔬與點心。
“瑤瑤,”一擡頭,望見洛瑤她們,許書錦立時十分欣喜迎了上去,“這位心靈手巧的姑娘,肯定是北堂小姐吧?”
“洛夫人謬讚,”北堂明珠向她執了晚輩禮,落落大方道,“我是北堂明珠。”
“北堂小姐,快請坐。”許書錦自見到北堂明珠開始,就一直熱情萬分。洛瑤見她高興到一雙眼幾乎都笑成一道縫。
洛瑤不由自主懷了些許惡意在想,莫非這就是愛屋及烏?
“瑤瑤,你也快來坐啊。”許書錦張羅了一會,大抵看不過洛瑤慢條斯理的模樣,隨即嗔笑著埋怨一句,“你這孩子,在自己府中,該不會還拿自己當客人吧?”
洛瑤瞄了眼北堂明珠,笑著打趣,“我以爲夫人眼裡只看見爽朗大方的北堂小姐了。”
許書錦佯裝生氣,“你這妮子,也不怕北堂小姐笑話。”
北堂明珠只好敷衍相和,“洛夫人只管教訓她,我什麼也沒看見。”
許書錦打量兩人一眼,沒接這話,倒在她們對面坐下,“瑤瑤,北堂小姐這脾性是不是酷似其兄北堂將軍?我瞧著,這嬌滴滴的女兒家,竟有著讓人羨慕的颯爽英銳。我聽說兩個人若是情誼極好,彼此的形容舉止,甚至脾性都會相互影響。不知是不是這樣?”
洛瑤眸光一寒,面容雖然還帶著笑,可這笑意也似隱在一層冰霜之下。
這個許書錦,生怕別人察覺不出她的齷齪心思?才見面,就急著打聽北堂牧的情況?
北堂明珠笑容僵了僵,有些不明就裡地瞄了眼洛瑤,見她面容笑意微微,眼神卻寒光淺漾。一時又疑惑又尷尬,隨即道,“還有這樣的說法嗎?請洛夫人恕我才疏學淺,還真不曾聽過。”
半個字也沒提到與北堂牧有關。
許書錦想起茶花會那日,北堂牧半步也不肯靠近她,反而跟隨洛瑤身後緊追不捨,心裡的妒忌像被春風吹過的野草一樣,一夜之間茫茫瘋長。
她暗下扯了扯帕子,瞬間將那些規勸與規矩拋諸腦後。
“我自幼就十分景仰英勇殺敵的英雄,北堂將軍是出了名的疼愛幼妹。想必北堂小姐沒少聽那些疆場灑熱血的英雄故事吧?”許書錦一臉熱切地看著北堂明珠,“北堂小姐能不能跟我說說?”
洛瑤不冷不熱打量了許書錦一眼,站在不遠處侍候的水嬤嬤連忙輕輕咳了一聲提醒許書錦別太過。可惜許書錦似入了魔一樣,壓根聽不進別人提醒。
又不是年幼不知事的小姑娘,還一臉天真仰慕的神情打聽什麼英雄事蹟。許書錦一個已婚婦人如此直接打聽一個外男的事情,她不覺不合禮節,北堂明珠也覺得尷尬。
“那些事麼,大哥怕嚇著我,基本不會跟我說的。”北堂明珠連忙委婉拒絕,“況且以洛夫人你眼下的情況,聽那些血腥的故事似乎不太好吧?”
許書錦怔了一會,纔會過意來。
她低頭看了看腹部,擡手溫柔地撫了撫,輕聲呢喃如夢幻,“沒關係的。我希望我的孩子,將來也能上戰場奮勇殺敵,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聽聽這些前輩的英雄事蹟,應該不打緊。”
北堂明珠臉色微微變了變,有些鬱悶地瞄了眼洛瑤,眼神控訴你家這繼室怎麼如此難纏。
洛瑤默然看她一眼,抿著脣只是笑,卻一聲未出。不過她打量那一眼,卻耐人尋味得很。
北堂明珠正暗自琢磨她的眼神什麼意思,忽見有丫環前來稟報,“大小姐,北堂將軍在府外路過,聽聞北堂小姐在府裡作客,特意差人進來問一問,北堂小姐要不要與他一同回府?”
若是平時,北堂明珠肯定二話不說拒絕自己大哥的“殷勤”,不過眼下麼?
她眼睛一亮,立時急切帶了兩分驚奇三分歡喜問道,“我大哥就在外面?真的麼?”
那丫環頷首,恭謹答,“是的,北堂小姐。北堂將軍此刻就在外面等著回話。”
“瑤瑤,”北堂明珠已經迫不及待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辭,改日再來看望你。”
洛瑤也站了起來,“我送你出去。”
北堂明珠看著笑容生硬的許書錦,“多謝洛夫人熱情款待,明珠不打擾夫人,先告辭了。”
道了別,北堂明珠幾乎逃也似的疾步出了香雲小築。
許書錦見狀,下意識拾步要跟出去。
水嬤嬤見狀,立時不動聲色走到她前面攔著,並小心翼翼勸道,“夫人,這日頭烈,你身子重,可經不起這般久曬,還是回屋裡歇著吧。”
“你讓開,”許書錦雙眉一橫,神色說不出的急怒冷厲,“我想出去走走。”
“夫人,那些鏡中月水中花,可當不了飯吃。一著不慎,反而會連累性命。”水嬤嬤非但沒有讓開,她巋然不動站在原地攔著,垂著腦袋還苦口婆心繼續勸說鬼迷心竅的許書錦,“外面沒有大樹遮陽,奴婢擔不起疏忽之職。”
“你、你……水嬤嬤你也這麼狠心。”見她攔著不放,許書錦本來怒極,然眉眼一轉,她看著水嬤嬤卻幾乎落下淚來,“我不過就是出去走走看看。”
“夫人,縱然讓你看見了又如何。”水嬤嬤嘆了口氣,“他是他,你是你。夫人別忘了,你現在是人人敬重的安國公夫人。”
許書錦眼裡現出混亂的迷罔,“我沒想如何,我就是不甘心。”
水嬤嬤又嘆了口氣,沒再勸但也沒讓開。
不甘心什麼?不甘心你看上眼的男人,眼裡沒有你?還是把以前的不甘心轉移到北堂牧身上?
離開香雲小築老遠,北堂明珠拽著洛瑤,腳步仍舊邁得飛快。
“瑤瑤,你家夫人是不是這有毛病?”北堂明珠指了指腦袋,打量過四周確定無人偷聽之後,她才悄悄鬆口氣,不過仍壓著聲音。
洛瑤失笑,“你覺得她有毛病?”
北堂明珠皺了皺眉,疑惑道,“你聽聽她說那些話,是個正常的嫁爲人婦的女人該說的嗎?”
洛瑤意味深長看她一眼,淡淡道,“既然你這麼覺得,那大概是吧。”
北堂明珠無語打量她半晌。
“對了,瑤瑤。”一路經過花木蔥鬱的花園,北堂明珠忽想起一事,隨即苦惱道,“你府裡的花匠是怎麼打理這些花草的?看著處處生機勃勃,花草樹木無一枯萎,讓人好生羨慕。”
洛瑤心中一動,面露詫異看她,“怎麼了?瞧你這模樣,莫非遇上什麼難事?”
“可不是難事。”北堂明珠垮著臉,嘆了口氣,“也不知怎麼回事,這段時間我府裡的花草樹木似乎突然一夜之間全部都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
北堂明珠愁眉苦臉道,“就是那些植物的根泥下,全部都出現大片蟲蟻。那些蟲蟻破壞力極其厲害,沒幾天功夫就將府裡許多植物都害得出現枯死癥狀。”
“對了,我大哥也是因爲這個。聽說城外有個頗有能力的花匠,今天早上才特意出城去請人。”
洛瑤眨了眨眼,慢慢道,“什麼蟲蟻如此厲害?連殺蟲藥也治不住它們?”
北堂明珠嘆氣,“可不是。現在我府裡那些綠植,大多都出現枯黃癥狀。我看沒過幾天,只怕都得枯死。”
“別的不要緊,可我娘以前在兩位哥哥屋後種下的無花樹也死了的話,日後可再尋不著種子再種。”
要的就是那兩棵該死的無花樹——趕緊連根也枯萎死掉。
洛瑤看著她苦惱嘆氣的模樣,想了想,輕聲勸慰道,“你哥哥他們不都長大成人了,就算那兩棵無花樹死了,也不妨事的。”
北堂明珠眼神暗了暗,“我也是這麼勸我孃的,可她似乎一時之間接受不了,總覺得那兩棵無花樹長了十幾年,突然一夕之間死了會不吉利。”
洛瑤目光微微閃了閃,說到底,北堂夫人是憂心北堂徵的病情而已。
“你不是說她當年是拿種子種的,難道她手裡現在沒有樹種了?”
“樹種倒還有。”北堂明珠苦笑,“可她擔心已經過去多年,那些種子已經沒用。”
洛瑤的心,微微懸了起來。
北堂徵這輩子已經子嗣無望,北堂牧的情況還不好說。若北堂夫人非執著再種兩棵無花樹……。
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那她大費周章用滿府的蟲蟻掩飾那兩棵無花樹的死因又有何意義?
“不說這個了。”北堂明珠剛剛還一臉苦瓜相,待確定離香雲小築夠遠時,她忽換上一臉神秘兮兮的笑容,“瑤瑤你太壞了。”
洛瑤故作不解,“我怎麼壞了?”
北堂明珠嘻嘻一笑,湊近她耳邊低語,“我大哥今早從北城門出去了,他怎麼可能這時候路過安國公府?若非突然想起這個,連我都差點被你騙過了。”
這會換洛瑤愕然了,“不是他?”
北堂明珠也被她的反應弄糊塗了,“我還以爲你不耐煩應付那個女人,纔想出這個一舉兩得的點子騙過她。怎麼,不是你?”
兩人相視一眼,一致意外加快腳步往大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