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側目,嘴脣卻差點意外擦過他的。見他脣角微勾,眸底含笑,大有享受她“投懷送抱”的意味。
心神一蕩,面上露出惱火之色,沒好氣道,“除了神出鬼沒,現在又多一項毛病?需要我拿針給你治治嗎?”
學什麼吞吞吐吐吊人胃口!
“我需要你,但不需要銀針這種兇器。”他凝著她微惱泛紅的臉頰,越覺心頭歡喜溢滿,“親一下,我就告訴你。”
“想得美。”少女忽拿手肘往他胸口一頂,寧易非下意識往後閃避,她便趁著這時機脫離他的禁錮坐到對面去,“那位既然對太子起了舔犢之心,太子現在自然恢復了自由身。”
哪還需要她費腦子去猜。
“娘子太聰明可不好。”寧易非似乎有些無奈,瞥過空落的懷抱,連眸光都黯淡了幾分,“這讓爲夫沒有用武之地。”
“少貧嘴。”洛瑤見他又蹙眉又攤手,悶氣散去,忍不住笑著輕啐一句,“之前不是已經預料到太子會出來?”
往年慣例,都是由太子代表皇帝出席農耕節。今年的農耕節快到了,皇帝如今還病臥在牀,太子能夠恢復自由是十分自然的事。
正因爲清楚這一點,她纔沒有出手做任何阻攔。因爲她知道阻攔也沒用,寧弦還想靠著太子這棵大樹好乘涼,當然會想盡辦法讓太子出席農耕節。
“你若不希望太子出席農耕節,我們現在也可以想辦法阻止。”
洛瑤凝眉思忖一會,“不,他喜歡出席就讓他出席吧。有人費了那麼大力氣,我們到時也該送份禮物表達一下心意。”
這話說得古怪,不過寧易非明知她話裡藏著什麼主意,仍舊寵溺點頭,“好,你說什麼是什麼。”
“皇帝不是普通的風寒?”洛瑤想了一會,心裡疑惑之餘,隱約覺得她忽略了什麼,“怎麼反反覆覆病了一個多月都沒見起色?”
“你都想到了,還問。”寧易非神色淡淡,沒對這事諱莫如深絕口不提,但也沒見有幾分關切,“他病得久一些,對別人來說纔有合適的時機。”
洛瑤蹙著眉冷笑,“想不到某些人膽子還真夠大的。”
寧易非不以爲然,“又不是下毒,自然也不懼攤在陽光下翻查。”
少女想罷,也淡淡笑了起來,“你說得也對。有些藥,不管怎麼驗都不含毒性。不過就是對某些人的體質會起反作用而已。”
默了一下,她忽道,“按照慣例,往年這個時候,大夥是不是得準備去行宮避暑了?”
寧易非凝她一眼,低沉的嗓音微微透了涼意,“我往年這個時候從來不離開京城。”
洛瑤忽想起他中毒大病那幾年痛苦不堪的光景來,眼裡帶著憐惜看著他,輕聲道,“總有一天,那些害過你的人會付出代價。”
“是,我從來不敢或忘,當年他們慘死的模樣……。”涼意似忽然從他骨子透了出來,片刻漫延浸染他絕倫容顏,“洛瑤,假如前路荊棘滿途,你會陪著我一直走下去嗎?”
洛瑤靜默片刻,她當然可以隨便說假話安撫他。但她沒有,而是十分認真在思索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她凝住他孤涼隱含沉痛的眼眸,緩緩道,“寧易非,這個問題我們已經探討過了。不管滿途荊棘還是康莊大道,只要你不負春心,我自對你不離不棄。”
“是你讓我重新活過來。”他同樣深深凝望她,“重新活過來的不僅是身還有心。若沒有你,我即使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他如何能負她?
就算負了天下所有人,他也捨不得負她一點點。
“我對行屍走肉的寧世子沒興趣。”少女嬌嗔瞥他一眼,岔開這沉重的話題,“京城暑氣重,不利於病體康復。”
寧易非心念一動,“你的意思是?”
少女眨了眨眼,輕聲笑道,“京城近來也無甚大事,何況還有太子坐鎮,帝駕前往涼爽之地反有利病體復原。提前些時日啓程去行宮,這於大家,都是好事。”
寧易非瞧著她笑得意味深長的模樣,眸光微深,隨即抿脣低笑,“你是大夫,你說好便好。”
過了兩日,皇帝將農耕節一事交予太子負責之後,便秘密啓程前往行宮養病。
這一日,到了傳統的農耕節。太子將一身錦袍換成了農人的短衣短褲,在城郊一片田地裡趕牛犁地,當然,這僅僅是個儀式。他代表皇帝出席農耕節,既表達出普通百姓的重視,也寓意大家勤勤懇懇必能收穫富足與祥和。
萬衆矚目的場面,太子就是負責扶著犁在地裡犁出一行鬆土而已,按理說,這是件非常輕鬆的活計,然而他扶犁在田間犁耕翻土的時候,卻出了些意外。
這意外,只有近距離的人看見,也只有近距離的人才知道。
爲免引來不利影響,期間所出的意外自然被封了口。
又過幾日,帝駕自行宮那邊傳回消息,稱病休已愈。又稱已到年中暑熱最盛的時節,於是便下旨令一衆官員隨駕前往行宮。
至於太子,仍留在京城。
蒼山行宮面積廣闊,伴帝駕隨行的,當然少不了一衆嬪妃。此外,除了朝中官員之外,各府家眷也有不少隨行的。
官階低一些的官宦,家眷隨不隨行都不要緊。但像安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之家,無論如何也少不了家眷。
名面上是恩賜,實質上,其實是就近質押。
許書錦作爲安國公府的女主人,即使她不願意前往行宮,也非去不可。至於洛瑤,自然也避免不了。
於是,衆官員隨駕出發這天,浩浩蕩蕩的場面,似乎將大半個京城都搬空了一樣。
到了蒼山行宮,皇帝自然是住在層層包圍的核心,外一層則是嬪妃,再外層,纔是各府官員與家眷。
這一日,洛瑤正在屋裡看書,忽見一抹俏麗又英氣洋溢的身影走進院子。來人一半身子趴在窗前,黑乎乎的腦袋探進來,看見她便揚眉歡笑,“瑤瑤,你又不用去考狀元,整天捧著書幹嘛?小心變成書呆子。”
“明珠?”洛瑤見是她,隨手擱下書籍,甚爲高興道,“你又想到什麼有趣的?”
“聽說離這兩三裡地有面山坡風景獨好。”北堂明珠繞到門口走進屋裡,“那裡有游魚、山花、還有飛鳥。現在天色還早,不如我們去那邊走走?”
“現在?”洛瑤從窗戶探出半個腦袋望了望天,“時辰不早了吧?一去一回都得用上兩三刻鐘,那還能待多久時間?不如改天。”
“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北堂明珠乾脆挽起她手臂往外拖,“你瞧瞧外面還有誰。”
“誰?”洛瑤見她擠眉弄眼,一時有些好奇。然而順著她視線往外面望去,卻見北堂牧懶洋洋抱著雙臂斜斜靠在院中的柏樹下。
風吹過,掠得他深玄色的衣袂獵獵翻飛,他懶散探來的目光,仍舊帶著逼人眼簾的狂烈明亮。
“他?”洛瑤無語片刻,古怪地看了看北堂明珠,“你確定讓他跟在身邊當護花使者他沒意見?”
北堂牧此人,外表看著狂野明烈,可骨子裡,同樣也是個驕傲不羈的。
而且此人,城府可遠不如他表面露出來那樣淺薄顯見。
或許因爲最初一見面他就對她出手劃破她衣裳,令她心裡對他的感觀一直好不起來。又或者她心裡清楚知道,北堂牧是忠實的保皇黨,所以讓她心裡時刻警惕著與他保持距離。
無論如何,洛瑤心裡對北堂牧這個人,都存著極重的戒心。
北堂明珠嘻嘻一笑,她的笑容燦烈明亮且乾淨如泉,就如她這個人一樣,“瑤瑤放心好了,他會出現這裡,可不是我勉強他來,而是他自己主動表示願意給我們當護花使者的。”
洛瑤掠了掠院子另一端隱約探出的身影,心中一動,隨後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去看看你說的有游魚有山花還有飛鳥的好地方。”
北堂明珠見她應允,立時高興得拉著她便往外走,“大哥,我們出發吧。”
不管洛瑤心裡對北堂牧這個人觀感如何,見了面,自然仍維持著客氣禮貌,“辛苦北堂將軍。”
北堂牧似笑非笑掠她一眼,道,“明珠喜歡熱鬧,護好她的安全是我身爲兄長的職責,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因爲北堂明珠與她交好,他才順便保護她而已。
洛瑤淡淡一笑,並無興趣深想他話中話,“北堂將軍想必探過路了?那就出發吧。”
北堂牧笑著點頭,“遊玩而已,大小姐放輕鬆些。”
就在這時,卻見許書錦忽然一路疾步朝著他們走了過來,“瑤瑤這是打算與北堂小姐外出嗎?”
光聽聞聲音,北堂牧濃眉一挑,眼底便自有厲芒閃過。他忽然深深凝了凝洛瑤,背轉身大步出了院子外。
洛瑤面上依舊含笑,不過眸光中流漾的笑意卻換成了幽幽盤旋的寒色。她原地站定,看著許書錦疾步走近,“夫人有事?”
許書錦微微喘著氣,眼角極快地悄悄往院外掠了掠,懇求道,“你們這是打算外出?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