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看。”洛瑤心裡忿忿,決然別過頭去。也不知是被猜中心思不悅,還是彆扭其他,“你將東西拿走。”
朱雀淡漠如鐵的聲音忽然輕輕嘆息起來,“小姐不看,難道也聞不出它的氣味嗎?”
洛瑤一愣,吸了口氣,忽霍然回頭,盯著盒子,一時神色變得複雜不已。
“它竟然是——百年蔘茸!”
想當初,她讓人假扮神醫(yī)騙林氏,墨一傑的不舉之癥需用百年蔘茸入藥方可治。
這話,當然有誇大成份,但百年蔘茸對治療喪失陽氣本源的不舉之癥確有療效。
當然,百年蔘茸的效用比不上百年霍桑,但這一株百年蔘茸也是有市無價的寶貝。
沒有百年霍桑可用之餘,用百年蔘茸入藥也還有三分希望……。
也難怪洛瑤此際激動得連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
“正是百年蔘茸。”朱雀的聲音平直一線,卻也有一股讓人難以忘懷的獨特韻味,“不過世子還吩咐,小姐若肯收下此物,請務(wù)必還得收下另外一物。”
洛瑤奇道,“還有前提條件?另外一物又是什麼寶貝?”
朱雀毫不謙虛道,“就是奴婢。”
洛瑤瞪圓眼珠,看著她好半晌回不了神。
“不是開玩笑?”
朱雀道,“奴婢從不開玩笑。”
洛瑤皺眉,撥開幔帳下牀,徑直走到窗前將窗戶開大,指著外面道,“我不需要婢女,你哪來的回哪去。”
朱雀黛眉輕蹙,眼底漾著不解,“小姐對奴婢不滿意?奴婢會管帳打理內(nèi)務(wù),還會收集情報還能殺人。”
洛瑤望著她掰指頭如數(shù)家珍的模樣,只覺煩躁滿腹,“我不需要功能如此齊備的婢女,你趕緊回你家主子身邊去,我要休息了。”
朱雀眉頭擰得更深了些,“小姐難道也不要這支百年蔘茸?”
洛瑤動作一滯,她倒忘了寧易非那廝還對朱雀這冰美人設(shè)了前提條件。
略一遲疑,她揮手,決然道,“如果必須要捆綁來送,你還是將這盒子帶回去吧。”
朱雀意外怔了怔,黑亮的眸子直直打量她,那怪異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麼妖物一樣。
“小姐真不要?”
洛瑤轉(zhuǎn)身,揮手,“拿走。”
朱雀閉了閉眼,忽“錚”的一聲撥出劍來抵著自己雪白的脖子,“世子說了,若小姐將奴婢拒之門外,奴婢只有自盡這一途。”
洛瑤登時大怒,“威脅我?你家主子有沒有說過,我今天將一輩子的窩囊氣都受完了,今天,我已經(jīng)被人接二連三的威脅,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我最恨什麼嗎?”
朱雀看著她微微泛紅的面孔,卻忽緩緩將劍放了下來。
洛瑤竟然激動惱火到失態(tài),可見主子確實相當瞭解眼前的少女。
“小姐既然不喜別人威脅,奴婢往後再不會做這種事惹小姐討厭。”朱雀似乎微微嘆了口氣,看一眼大開的窗戶,腳尖一點,竟就這樣縱身掠了出去。
洛瑤看著她留在桌上的木盒,登時有些恨恨地抄在手裡。然而猶豫再三,終頹然無奈低嘆一聲將木盒重新放下。
“算了,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長健的身體過不去。”
她悻悻走到窗邊將窗戶關(guān)上,然後熄燈安寢。
圍牆外,月色籠罩的大樹上,樹影微微晃了晃。
昏暗中,朱雀瞄一眼隱在樹影中現(xiàn)半邊如玉輪廓的男子,懊惱地垂著眼眸,“主子,如你所料,她拒絕了屬下。”
“我說了你的法子不可行。”月色冷清,映出半隱暗影中寧易非更爲冷清的面容。他看一眼朱雀,隱隱有輕笑聲逸出脣角,“她呀,寧折不屈的脾性,又怎能容許別人壓在頭上。”
朱雀默然,果然還是主子更懂洛瑤的心思。
“不過你也別灰心,以後總有機會。”
朱雀聽著男子溫雅微沉的嗓音,並沒有將他的安慰聽進心裡。
隔著黑暗與安靜的街道,她遙望著圍牆一端星火隱隱的院子,也不知想到什麼,回頭望一眼樹影中不見面容的男子,默默在心裡嘆了口氣。
翌日清晨,洛瑤就拿著庫房鑰匙,直接去盤點庫存物品。
她既然奪了繼夫人掌家的權(quán),一定將該拿的東西全拿回來。
洛瑤站定,看著靠著門邊坐在陽光下嗑瓜子的嬤嬤,笑問,“趙嬤嬤,府中的庫房一直由你主管,對吧?”
趙嬤嬤自然知道從今天起,這安國公府就由洛瑤當家。同時,她還收到消息,不管洛瑤想幹什麼,都不用理會,頂多假意配合一下就行。
因而此刻見洛瑤一臉和氣的樣子,她仰頭望天,一副眼長頭頂?shù)淖藙荨R粫位文X袋舉舉手擋擋太陽,一會繼續(xù)嗑瓜子。總而言之,就是直接無視洛瑤眼前這個大活人。
墨玉何曾見過別人對洛瑤如此無禮,立時加重了音量提醒,“趙嬤嬤,大小姐問你話呢。”
她忍著氣大聲重複了兩遍,趙嬤嬤才一副突然看見洛瑤的樣子,“奴婢見過大小姐。”
瞧她這姿態(tài),自然也無甚恭敬可言。墨玉幾乎被她傲慢的態(tài)度氣得七竅生煙,洛瑤輕輕按了下她手背,含笑上前一步,對趙嬤嬤道,“趙嬤嬤一直是府中庫房主管,對吧?”
“承蒙夫人看得起,奴婢才勉強在這守了這麼多年。”趙嬤嬤冷冷瞥她一眼,答了這句便不吭聲。
洛瑤也不動氣,拿雞毛當令箭的小人而已,她沒什麼好氣的。
“祖父有令,從今天起,安國公府暫由我當家。”洛瑤仍舊含笑道,“今天我來,就是清點庫房存物。”
趙嬤嬤掠她一眼,神態(tài)更加傲慢輕蔑,大小姐又如何?還不是得求著她做事。
洛瑤接下來說的確實與她有關(guān),“趙嬤嬤既然主管這庫房十幾年,必定對帳冊實物這些東西十分清楚。”
“我呀,就偷懶一回,趙嬤嬤你能者多勞吧。”少女微微笑著,將一本空白帳冊塞到趙嬤嬤手裡,“三日內(nèi),將庫房所有實物清點完畢,同時將它們分類造冊登記。”
趙嬤嬤臉色一僵,極爲輕蔑地打量洛瑤一會,冷笑道,“一聽大小姐這話,就知道大小姐沒學過掌家之道。庫房存放之物歷年皆有登記造冊,你想看什麼,直接拿著昨天夫人移交的帳冊就行,何必多此一舉再盤點造冊。”
洛瑤仍舊不惱,微微帶笑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越發(fā)平靜柔和,“趙嬤嬤沒聽清楚嗎?從今天起,安國公府由我當家。”
她當家,自然按她的規(guī)定來。
“還是趙嬤嬤在這辛苦十幾年,已經(jīng)到了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
不按她要求做?可以,直接滾蛋就行。
趙嬤嬤臉色沉了下去,她沒想到,洛瑤這個笑瞇瞇看似無害的小姑娘,不出三句話就掐住她要害。
當下收起輕視的心,仍舊冷著聲答,“多謝大小姐體恤,不過奴婢正處盛年,還能多幹幾年。”
洛瑤挑了挑眉,看著她含笑不語。
趙嬤嬤一咬牙,豁出去道,“奴婢無過無錯,在這看守庫房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小姐你不能——”她頓了頓,有恃無恐看著洛瑤,“無故辭退奴婢。”
少女眨了眨眼,看著她,淡然拉長聲音,“哦,無過無錯——”
她眼睛一轉(zhuǎn),就見元香搬來一隻半臂高的汝窯描金花瓷,當著趙嬤嬤的面,眼也不帶眨的直接用力往地上一砸。
“哐當!”
瓷器脆裂,洛瑤還歡喜般嘆道,“聲音真動聽。”
這話一落,在趙嬤嬤驚愕的眼神中,她臉色一寒,聲音陡然冷厲如鐵,“趙嬤嬤,你即使再不滿我當家,也不該不知輕重胡亂拿庫房的物品撒氣,你知不知道你摔碎這隻汝窯描金花瓷價值幾何?”
趙嬤嬤驚了驚,在她涼嗖嗖掠過的目光中,臉色漸漸變了,“大小姐,你敢?”
洛瑤漠然瞥她一眼,淡淡道,“敢不敢,你已經(jīng)看見了。”
趙嬤嬤含恨咬牙,“這是贗品。”
洛瑤冷笑一聲,奇道,“趙嬤嬤在這守了十幾年庫房,竟連真品贗品也分不出麼?”
趙嬤嬤臉色終大變,一直輕蔑的神情這一刻也如地上的花瓶一樣碎成渣渣。她環(huán)顧一下週圍,發(fā)現(xiàn)除了站在眼前笑意微微的少女,其他幾個全是洛瑤帶來的心腹。
換言之,洛瑤說她打碎了汝窯描金花瓷真品,就是她打碎了。想起這隻花瓶的價值,就是將她賣身爲奴兩輩子也還不起。
真沒想到,大小姐竟然光明正大栽贓到她頭上。
趙嬤嬤心裡恨恨哀嘆一句,此刻她縱然滿腔不甘與無奈,卻不得不識時務(wù)向洛瑤低頭。
她垂著腦袋掩下眼底恨意,收起先前的輕視傲慢,小心翼翼道,“庫房存物衆(zhòng)多,三天時間,奴婢只怕……。”
“時間不夠?”洛瑤打斷她,佯裝詫異道,“嬤嬤你剛纔不是還說,庫房存物你歷年都有清點造冊登記?三天時間,足夠你對著帳冊好好盤點一次了吧?再說,我記得這庫房,還有朱嬤嬤給你打下手。”
“是,大小姐說得對。”趙嬤嬤雙目無光,耷拉著腦袋,含恨咬碎牙齒和血吞,“三天時間,夠了!”
洛瑤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了,連庫房都沒踏進一步,就這樣站在門口笑意微微說道,“那有勞趙嬤嬤,三天後,我來驗收盤點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