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易非會意,在她撫發拔簪一霎,暗蓄掌力。 簪子擲出,他掌風暗送,簪子立時“嚓”一聲直飛北堂牧手腕。
一切發生不過眨眼間,她突如其來的一擲,令北堂牧灼灼逼人的眼眸微微瞇起,怒喝聲如霹靂,“無恥,竟玩偷襲!”
他手腕一翻,就要將簪子擊落。
寧易非淡淡道,“東珠鸞鳳簪。”
北堂牧渾身一僵,動作硬生生頓住,他瞪大眼,惱火地掠向寧易非,“你竟然——”
在他動作頓住的功夫,那支簪子已然準確無誤劃過他翻起的手掌,在他手背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來。
寧易非似笑非笑掠他一眼,一個乳燕展翅的動作朝著簪子袖手一抄,沾了北堂牧血液的簪子便穩穩落在他掌心。
“這可是太后賜的東西,以後別再頑皮動不動拿來擲人,摔壞了可不好。”他將簪子交回少女手上,言語責怪,但語氣說不出的寵溺溫柔。
洛瑤輕笑一聲,拿出帕子擦了擦簪子的血跡,嫌棄地瞟了眼臉色發黑的北堂牧,這才慢悠悠道,“記著了。我不是一時沒找著趁手的東西,氣急了才亂擲麼,以後肯定不會了。”
“洛瑤,”竟然被這兩人天衣無縫的配合傷到手,北堂牧氣得頭頂都冒煙了,厲目一轉,他笑聲冷而烈,“你卑鄙。”
少女不以爲然地皺了皺眉,“這還是跟北堂將軍你學的,彼此彼此而已。”
他自己不敢放任太后的東珠鸞鳳簪摔壞才受的傷,關她什麼事?
少女嗤笑一聲,再不理會渾身散發著冷厲決絕氣勢的北堂牧,從容轉身上了馬車。
寧易非也優雅坐了進去,“北堂將軍,後會有期。”
白虎默默看一眼氣得臉色成七彩的北堂牧,揚起鞭子“駕”一聲,驅著馬車疾馳離去。
“你取他的血有何用?”馬車裡,寧易非看著少女將那方帕子仔細摺疊放好,登時有些吃味,“還要用如此鬼祟的方法,你也不怕真摔壞皇奶奶送的簪子,就那麼篤定他一定會停手?”
洛瑤懶洋洋瞥他一眼,將前些日子的發現娓娓道來,“北堂府裡種了兩棵無花樹,一棵種在北堂徵屋後,一棵種在北堂牧屋後。嗯,無花樹這東西,唯一的作用就是吸食人的精元。北堂徵這輩子別想有自己的血脈了,至於北堂牧,還暫不確定。”
寧易非心頭凜然一驚,“你是說有人想永絕北堂府的子嗣?”
洛瑤勾了勾脣,“不僅如此,我還懷疑……。算了,這事以後有結果再說。”她瞥了瞥帕子上那點血跡,無奈道,“這麼點血,也不知驗不驗得出來。”
寧易非臉色仍帶著淡淡不豫,“你想取他的血,有的是方法。何必拿皇奶奶送的簪子冒險,那是她送給未來孫媳婦的禮物。”
洛瑤弱弱一笑,柔聲安撫他,“若非今日出其不意,又怎能傷到他?以北堂牧的眼力,他怎麼可能認不出太后的東西。再說,不是還有你嗎?難道你會眼睜睜看著簪子摔壞不出手?”
寧易非怏怏地哼一聲,“敢情你把所有人的反應都算好了。”
洛瑤抱著他手臂搖了搖,討好道,“他莫名其妙暗算白虎,莫名其妙衝出來吼我一頓,不讓他見見血,我心裡這鬱氣怎麼順?”
“難道你要看著別人欺負我也不理會?”
說到後面,她一眨一眨的澄澈雙眸似乎已盈漾了水光,彷彿只要他說半個不字,那淚水就要像河流一樣滔滔不絕淌下來。
寧易非被她這般眼神望著,雖明知她不過假裝傷心引他內疚,他心尖還是忍不住立時纏上層層繞繞無法彌散的疼。輕輕擁她入懷,無奈低嘆一聲,“你呀!”
洛瑤聽著他溫柔嘆息聲,脣角微微往上彎了彎。
卻在這時,肚子忽然傳來一陣“咕嚕”聲。碰上他笑意隱忍落下的目光,她難得有兩分不自在紅了臉。
不過隨即她坐直身子,一臉自然坦坦蕩蕩道,“看吧,我在宮裡遭大罪了。”
“車裡備有你愛吃的點心。”寧易非搖了搖頭,眼底全是心疼與憐惜。待他將還冒熱氣的點心擺出來,洛瑤立即狼吞虎嚥一口氣塞進肚子。
瞧著她餓狠的模樣,寧易非眼神一深,心裡有個念頭明晰冒上來。想著改日見到寧煜,一定要讓小魔王也嚐嚐餓肚子的滋味。
待洛瑤心滿意足打著飽嗝,馬車也快回到安國公府了。
“換身衣裳再進去?”寧易非環視她一遍,這才發覺她渾身糟糕透了。
“換衣裳?” 少女怔了怔,低頭看了看自己,隨即冷笑道,“不換。我偏要穿這身去雅苑讓那老頭看看,讓他好生心疼心疼,我在宮裡都遭了什麼罪。”
她明明交待過讓他第二天就稱病,她在宮裡待一天就能回府,偏偏那老頭……。
想到這裡,洛瑤心裡就來氣。
寧易非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心裡暗笑,柔聲道,“我陪你進府,順便拜訪一下老爺子。”
洛瑤側頭狐疑打量他片刻,“不是說你不進去?突然改變主意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寧易非俯頭飛快在她脣上親了一口,薄脣愉悅上揚著,笑得如同一隻偷到猩的滿足懶貓,“我能有什麼陰謀?不管陰謀陽謀,我的心思不都明擺著,就是想盡快娶你回府而已?”
“沒個正經!”少女輕啐他一句,起身掀了簾子跳下馬車。
他們去到雅苑,老安國公已命人收拾完碗筷,正悠哉遊哉捧著一盞茶意猶未盡地呷著。
“我餓死了,祖父你就沒提前給我備著吃的?”洛瑤在院外站了站,盯著窗邊的剪影瞄了瞄,隨即冷哼一聲,大步闖進花廳嚷了起來。
“宮裡還能短你吃食?”老安國公見她大大咧咧進屋就坐,兩道眉毛登時揚得老高,“你還有沒有一點姑娘家的矜持?”
看見隨後而入的寧易非,他立時轉移目標,“小子,你把她接回來的?”
他視線在一身灰撲撲的少女身上轉了轉,又落在寧易非臉上打量一番,“聽說長春宮與玉露宮幾乎同時走水,這事跟你們有沒有關係?”
寧易非微微一笑,“意外而已,老爺子想多了。”
老安國公瞄了瞄毀了半邊臉的少女,眼神一縮,“丫頭,你的臉怎麼了?”
洛瑤瞥他一眼,有氣無力道,“周貴妃看它不順眼,毀了。”
聽聞她懶洋洋帶著諷意說話,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你在宮裡真混得那麼慘?”
洛瑤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冷笑道,“宮裡隨便是個人,一根指頭就能將你孫女我摁死,你說我能混得好?”
老安國公明顯不信,“就你那跟篩子似的心眼,誰能奈何得了你?少蒙我。”
寧易非意味深長瞥了瞥洛瑤,慢慢道,“老爺子,她在宮裡著實吃了好些苦頭。”
老安國公鬍子抖了抖,斜一眼氣定神閒的少女,怒道,“那也是她自己不中用。”
洛瑤皺眉,“什麼叫我不中用?我若不中用,這會已經變成死屍一具。你以爲你這糟老頭還有機會坐在這跟我說話?”
宮裡的女人,哪個是好相與的?個個都跟吃人的老虎差不多。
她能全身而退,還真多虧她心眼比別人多。
老安國公被她嗆得老臉一紅,“我不是按你心意稱病了?你怎麼還會變成死屍一具?”
少女嘆口氣,“可惜你這病,也不頂用。”
老安國公立時吹鬍子瞪眼,“我怎麼不頂用?”
“老爺子稍安勿躁。”寧易非安撫著老安國公,忽然一本正經在他面前跪下來,無比認真道,“我寧易非誠心求娶洛瑤爲妻,求老爺子成全。只要你點頭,以後她的事就全由我來煩,再不會令你老人家發愁。”
洛瑤驚得差點直接跳起來,老安國公則更誇張,剛剛喝進嘴裡一口茶直接“噗”一聲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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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他雙目閃閃發亮盯著寧易非,急急道,“你再說一遍?”
寧易非擡頭不閃不避迎著他目光,鄭重其事道,“我,寧易非誠心求娶洛瑤爲妻,求老爺子成全。”
洛瑤騰地站了起來,氣急敗壞吼他,“寧易非,你瘋了。”
她就說他突然改變主意有陰謀,誰知他竟跟她來這一出。
老安國公的反應也沒比她好多少,簡直如被晴天霹靂霹中一樣,目瞪口呆盯著寧易非好半晌,才僵硬扯了扯嘴脣,苦笑道,“易小子,你認真的?”
“是,我心悅洛瑤,求老爺子成全。”
洛瑤皺眉狠狠剜他一眼,“祖父別聽他胡說八道。”
寧易非沒理會一臉崩潰的少女,反看著老安國公,擲地有聲堅持,“老爺子,我沒有胡說八道。”
老安國公瞇起精光閃爍的雙眼打量他片刻,負手在屋裡踱了一圈,方在他跟前停下,“她舉止粗俗,別的大家閨秀會的棋琴書畫,她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你不介意?”
寧易非淡淡看了眼臉色發青的少女,慢慢道,“會琴棋書畫的人何其多,但我想娶爲妻子的人只有她一個。”
老安國公沉吟片刻,又道,“她生性善妒,娶了她,你以後甭想享什麼齊人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