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上輩子的慘痛之後,她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會“哭”這項本能。偏偏這輩子兩次流淚,都是被他惹出來的。
上一次,是感動是歡喜。這一次,卻是難受心疼。
“是,我混蛋。”寧易非溫柔凝著她,苦笑低著聲氣討好,“我的傻丫頭,你就別哭了好不好?你這樣流淚——哭得我心都碎了。”
“就要你心碎,不然你怎麼體會得到我的心情!”那種乍然看見他虛弱無力,突如其來充斥她身心那種惶惶害怕的心情。
“我現在何止心碎,我現在恨不得跑去關綏鎮將那些雜碎的腦袋再裝回去,只要你高興只要你別哭,隨便你怎麼樣都行。”
洛瑤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被他手足無措的模樣逗得“撲哧”笑了起來。
“阿彌陀佛,終於雨過天晴了。”寧易非看見她破涕爲笑,終忍不住心喜,還脫口唸了聲佛。
洛瑤擦乾眼淚,心痛憤怒氣惱種種情緒似乎也隨著眼淚流走了,她平靜看著他,緩緩道,“寧易非,你那麼害怕看到我哭嗎?”
“誰讓我的傻丫頭平日堅強慣了,忽然看見你如此軟弱無助的模樣,我真不習慣。這不,一下就被你嚇慌神了。”
少女凝著他雙眸,慢慢地一字一頓道,“那你以後可別再惹我哭。”她堅硬的盔甲,只願爲他卸下,她的柔軟她的溫和,也只願在他面前展露。
“洛瑤,我只願你往後的日子,歡笑多於難過。歡笑的時候,有我陪伴;難過的時候,有我分擔。但是,你的眼淚是比天上星星更珍貴的珠子,所以我餘生,必定竭盡所能努力不讓你流淚。”
真正愛一個人,只要看著她安好,看著她笑顏,便是最大的喜悅與幸福。
他的傻丫頭,他怎麼捨得她難過。
想起她在關綏鎮遭遇的事,寧易非心裡就遏制不住心疼、憤怒又自責。
洛瑤過來扶他坐起,近在咫尺凝著他雙眸,柔聲道,“我不是依附大樹而活的莬絲花,你無需爲這些事自責。”
他有他的空間,她有她的瀟灑,她不認爲她自己出了意外該埋怨他怪責他。
“你高燒了兩天,現在身體一樣虛弱得很,你趕緊躺下。”寧易非見她走來走去,眉頭立時蹙了起來,“我沒有自責,我是心疼。知道嗎?傻丫頭,我看見你面無血色像個沒有生命跡象的易碎娃娃蜷縮在山洞裡時,我這心都痛得碎成一片片,再也拼不成完整的了。”
洛瑤見他神情自苦之意極濃,心頭狠狠震了一下,也略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其實這事,我也有需要反省的地方。”
若不是她急著趕路,他們可以路過縣城而非關綏鎮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子。
說到這裡,寧易非心疼之餘,自然也免不了氣惱,“好啊,知道反省自己做得不對。現在你跟我說說,都反省出什麼心得來了?”
元香的事,他聽說了。他理解她的決定也知道無力改變她的決定,好吧,他心裡縱然不贊成,也願意支持她。
但是,她就不能在記掛元香之時,也偶爾抽空想想他?
想一想他也會爲她擔心爲她難過,萬一她真出了什麼悔恨難返的意外,她讓他一個人如何獨活在這世間?
洛瑤聽出他溫淺語氣下隱藏的森然怒意,莫名瑟縮一下。
眨著眼睛默然片刻,她擡起頭來,直視他俊儔面容,緩緩道,“寧易非,我急著趕路,棄縣城而走小道。那是因爲我想你了,我想快些找到雪裡香,快些去濱州軍營見你。”
相思的滋味,是初時入喉倍覺辛辣,過後卻愈覺香醇的酒。有毒,讓人上癮,卻也讓人甘之如飴。
寧易非呆呆地怔了一會,半晌,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洛瑤,你剛纔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說一遍?”
看著他小心翼翼珍藏狂喜的模樣,洛瑤忽覺面上一熱,然而下一瞬,她慢慢揚起脣角,亮亮晶晶直勾勾盯著他,落落大方承認,“寧易非,我說,我想你了。”
所以,她甘願跋涉千山萬水來到他身邊,只爲能儘快見到他。
“洛瑤,你說真的?你說你想我了?我沒有聽錯吧?”
少女禁不住他雙眸璀璨生輝凝視的目光,面上陣陣發燙,她又羞又惱地瞥他一眼,嗔道,“寧世子,你不用嚷得全世界的人都聽見吧?”
寧易非揚起的嘴角,那弧度似乎打算一直咧到耳後去,“我就是要讓全世界的人都聽見,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看見我歡喜幸福。”
“那奴婢討個吉利,”朱雀含笑推門而進,手裡托盤端著湯藥,打趣起寧易非來。從她臉上,竟尋不著半點平時冷豔的神色來,“恭喜世子心願得成!”
“你恭喜太早了,我的心願——”寧易非含笑瞄了眼對面羞紅臉的少女,慢悠悠補充,“是早日將她娶回家。”
洛瑤嗔惱橫他一眼,視線瞟過朱雀拿來的湯藥,眸光微微一閃,“好了,寧世子的嘴太甜,該喝藥中和一下。”
朱雀沒有出聲附和,不過微微上揚的脣角卻明顯泄露了她幸災樂禍歡快的內心。
寧易非連拿碗的力氣都沒有,那天撐著一口氣殺光鎮子的惡匪,之後又上山尋洛瑤,身體確實已近完全脫力的邊緣。
所以現在,養了兩天,他擡個手指起來仍覺異常困難。
洛瑤瞅見他這樣子,心裡真是又氣又惱又疼惜,“朱雀,將碗給我。”
“難得她肯餵我一次,我倒寧願……。”
洛瑤立刻嗔他一眼,“還敢有以後?”
寧易非苦笑求饒,“不,我是說以後我們都不要喝藥。這樣不辛苦你,也不惹我心疼。”
少女挑了挑眉,“算你識相。”她將碗就近他脣邊,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喝吧。”
其實朱雀將藥端進來的時候,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苦味。寧易非低垂眼眸瞟了眼墨汁一樣苦味濃郁的湯藥,極快地蹙了一下眉。隨後張開嘴巴,若無其事一口口慢條斯理喝下去。
洛瑤眼定定盯著他將藥喝得一滴不剩,這纔將碗拿走,“好喝嗎?味道夠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