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眼角往四下掠了掠,低聲道,“七公主實在不愛看的話,也得等下出戲開始之前再走,你就暫且忍耐一下吧。 ()”
七公主撅了撅嘴,一臉無精打采的模樣,“等會這齣戲結(jié)束後,洛姐姐和我一起離開?”
洛瑤暗下嘆氣,這小丫頭,今天還真打算粘著她寸步不離了?
這時,旁邊有人興奮的低喊一句,“快看,是憐柔春,她唱的仙女散花可好聽了。”
洛瑤安撫地拍了拍七公主手背,百無聊賴之餘也擡頭往戲臺望去。
只見臺上袖彩招招的少女,舉步如和風(fēng)拂柳,啓齒似燕語呢喃。她舉袖往遠方翹望,彷彿可見煙雨迷濛處,飛起一座如虹彩橋,橋畔有紅袖女兒悄然獨立。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煙,眉間鎖一絲淺淺哀怨。
那份清純,那抹哀婉,恰似春風(fēng)碧於天的湖面上,有落花點點。“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輕拂一襲水袖,緩緩旋轉(zhuǎn)著柔美身段。聲音悠揚婉轉(zhuǎn),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細(xì)雨淋漓,又似杏花撲面。
洛瑤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這唱功這表演,確實入木三分。難怪旁邊這些人看得如癡如醉,就連她這個門外漢,也不自覺欣賞。
正想著,臺上場景一變,彷彿一下到了花雨紛飛的時節(jié)。
臺上水袖拂動的花旦旋風(fēng)舞動,她身形越轉(zhuǎn)越快,周圍的花雨也紛紛旋轉(zhuǎn)起來。
這時,與洛瑤隔開一個座位的皇后卻忽然面露難受之色,蹙眉撐著額頭似乎欲要嘔吐。
洛瑤心裡警惕霎時拉到最高,然而還不待她有所行動,與她毗鄰而坐的許夫人也同時出現(xiàn)無比痛苦之相。
更忽然難受地?fù)嵘喜弊樱巴础锬铮紜D好痛……!”
洛瑤聽不清她最後弱不可聞的尾音究竟是痛還是恨,但這個時候,許夫人已經(jīng)兩眼一翻腦袋一歪昏倒在座位上。
洛瑤眉心猛地一跳,她受驚般騰地站了起來,“許夫人?”
她人雖離了座位,但視線還留在許夫人身上。只見許夫人面色泛青,緊閉著雙目,嘴角隱隱有白沬往外滲。
這是——中毒!
“娘娘?娘娘你怎麼了?”幾乎同一時間,旁邊有人發(fā)現(xiàn)皇后不適,而後驚叫起來。
皇后這時候居然有意無意掠了眼洛瑤,痛苦萬分吐出兩字,“本宮……”,話未說完,兩眼一閉,竟也接著昏倒過去。
這一下,自然無人再有心思看戲了。
“娘娘?娘娘?”
“來人,快來人……。”
各種慌亂在戲棚潮水一般蔓延開來。
洛瑤在旁邊站著,既沒有離開也沒有近前,而是在旁邊默默觀察。她可以肯定,接下來的事情絕對會讓人驚喜,哦不,應(yīng)該是大驚嚇。
“洛姐姐,你沒事吧?”很快,有人將許夫人與皇后都擡了下去,戲棚裡的人也片刻如浮雲(yún)一樣散個乾淨(jìng),唯洛瑤還沉思狀在慢慢邁步。
七公主見狀,免不了擔(dān)心地拉著她衣袖問了一句。
“我沒有。”洛瑤輕輕搖頭,“皇后娘娘——也不知突然出什麼事了,我們也過去看看。”
七公主撅了撅嘴,掩著心裡惶惶不安。雖然她下意識不想湊到皇后跟前,不過這時候她不去不行,便只能垮著臉,怏怏點頭,“好吧,我們現(xiàn)在過去。”
爲(wèi)了方便醫(yī)治,皇后與許夫人都送到同一個院子,正好有兩個御醫(yī)也在今天的壽宴上,洛瑤與七公主去到院子的時候,御醫(yī)已經(jīng)替皇后診斷完畢了。
“陸御醫(yī),娘娘怎麼樣?她現(xiàn)在沒事了嗎?”看見御醫(yī)走到廳中,席老夫人——也就是皇后的親孃,第一時間著急追問起來。
陸御醫(yī)看著兩鬢花白的老夫人,暗自在心裡斟酌一番,才緩緩道,“娘娘她再過半盞茶就能醒過來,不過目前她身體虛弱,還不宜過多說話。”
這壓根就沒說到重點。
老夫人聽罷更加著急,“那她到底有事沒事?”
“這個……”陸御醫(yī)略略猶豫,“娘娘本來就有氣虛之癥,眼下又傷到根本,日後可得好好養(yǎng)著。”
“鬧了半天,她到底爲(wèi)什麼會突然暈倒?”
老夫人才不肯任他含糊其辭糊弄過去,“你應(yīng)該診出來了吧?可別跟我打馬虎眼,我要知道實情。她雖是宮裡的娘娘,但她也是我女兒,她忽然好好的在自己孃家暈倒,沒弄清真相的話,陸御醫(yī),你說我這心還能安嗎?”
自然不能啊。
可陸御醫(yī)想到剛纔的診斷,他就在心裡先發(fā)起愁來。
“老夫人,”他欲言又止地瞄了瞄滿屋子豎起耳朵的人。老夫人滿心都記掛著皇后安危,哪還顧及其他,見他吞吞吐吐,立時皺眉催促,“陸御醫(yī),你就實話實說吧,我受得住。”
陸御醫(yī)見她沒有避諱的意思,暗吸口氣,緩緩道,“娘娘,是因爲(wèi)中毒纔會突然暈倒。幸好她中毒不深,眼下已經(jīng)沒事了。只需日後好好養(yǎng)著,就可以將身子再養(yǎng)回去。”
“中毒?”老夫人愕然瞪目,隨即勃然大怒,“真是反了天了,在定國公府還有人明目張膽給皇后娘娘用毒?”
她凌厲環(huán)視一眼屋內(nèi)衆(zhòng)人,狠狠道,“若讓老身查明情況,一定要將這膽大包天的惡賊碎屍萬段。”
七公主被她目光掃過,又聽聞她如此狠毒的言語,當(dāng)下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悄悄拉著洛瑤衣袖,小聲道,“洛姐姐,你覺得這事是真的嗎?”
洛瑤側(cè)目朝她淡淡一笑,留下意味深長一瞥,又與大家一樣露出凝重的神色聽陸御醫(yī)往下說。
老夫人咆哮過後,又?jǐn)Q著眉追問,“陸御醫(yī),娘娘她中的是什麼毒?”
“老夫人,”陸御醫(yī)臉上閃過一抹古怪,“若我沒看錯的話,娘娘中的應(yīng)該是半日香。”
“何爲(wèi)半日香?”
陸御醫(yī)沉吟一下,方緩緩解釋,“所謂半日香,就是身中此毒者,沒有發(fā)生其他意外情況下,經(jīng)過外部某些刺激就會在兩到五個時辰內(nèi)產(chǎn)生頭暈嘔吐一類的不適癥狀。”
老夫人想了一下,沉聲道,“這麼說,娘娘中的毒應(yīng)該追朔到兩到五個時辰之前?”
陸御醫(yī)點頭,“理論上確實是這樣。”
老夫人又問,“那麼這半日香,多半通過什麼途徑讓人中毒?吃的喝的用的?還是單純皮膚接觸一下就會中毒?”
陸御醫(yī)凝了凝眉,“這倒是個複雜的問題。事實上,不管哪種途徑,半日香這種毒都能令沒有防備的人中毒,至於中毒的深淺與時間長短,就視所接觸的毒素多少而定。”
老夫人若有所思,“這東西既然叫半日香,是不是它本身帶有什麼獨特的氣味?”
陸御醫(yī)點頭,“它雖然是毒藥,不過本身帶有一種十分清淡的香氣,一般人極難察覺得出來。”
洛瑤心頭一凜,微微瞇起眼眸任長睫掩住其中情緒波動。
“眼下娘娘體內(nèi)的毒都拔出來了嗎?”
陸御醫(yī)答,“半日香的毒性甚烈,我推測,皇后娘娘應(yīng)該是通過皮膚接觸過這種毒。不過所幸皇后娘娘接觸得不多,因而中毒的情況不算太嚴(yán)重。目前她體內(nèi)的毒素大部份已清除出來;至於殘留部份,得日後通過調(diào)理才能清除乾淨(jìng)。”
老夫人此刻終於鬆了口氣,“也就是說,娘娘沒有性命之憂了?”
陸御醫(yī)異常肯定的答,“除了身體虛弱一些,娘娘完全沒有性命之憂。”
“那我就放心了。”老夫人鬆口氣,不過想起這事的起源,眉目立時又凌厲凜冽,“接下來一定得將這兇手揪出來。”
這時,有個嬤嬤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面露喜色走向老夫人,“老夫人放寬心吧,娘娘已經(jīng)醒過來了。”
“醒了?”
嬤嬤微笑點頭,“對,已經(jīng)醒來。”
“老天保佑。”老夫人閉著眼睛唸了聲佛,“我進去看看她。”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有人跌跌撞撞奔了進來,一進門,便滿面悲慼朝老夫人喊道,“老夫人,請爲(wèi)我家夫人作主,她……她剛剛?cè)チ恕!?
老夫人認(rèn)得來人,知道她是許夫人身邊服侍的老人。聞言,渾身一僵,愣了半晌,仍滿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那嬤嬤未開口,眼淚已經(jīng)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往下滾,半晌,方哽咽著聲氣,悲慟難當(dāng)重複,“老夫人,我家夫人就在剛剛,她已經(jīng)去了。”
這回席老夫人聽清了,當(dāng)下驚得騰地倒退一步,“你說的——是武北候府的許夫人?她就在剛剛……突然去世了?”
那嬤嬤淚如雨下,此刻已經(jīng)泣不成聲,只不停點頭,“是的,老夫人。我家夫人,是被人謀害的呀。誰能想到,她今天高高興興來定國公府給老太爺賀壽,卻會……把命丟在這裡。”
聽聞這事,七公主也嚇了一跳,“洛姐姐,是那個許夫人死了麼?”
武北候府的許夫人麼?
洛瑤暗下嘆了口氣,聽聞許夫人的死訊,她的心情還真有點百味雜陳。
其實之前在戲棚時,她就看出許夫人沒救了。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