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易非看著她,緩緩道,“他們可以繼續留在這裡養傷,你和我一起回去。 雖然時間趕了些,不過有我在,不會讓你太累。”
說到底,就是不放心留著她繼續在昇平縣。
“寧易非,做人不能這麼自私吧!”少女嘆了口氣,安撫地抱了抱他,“青龍他們幾個,若非爲了我,也不會傷成現在這樣。如果我這時撒手不管,他們極可能落下終身難愈的後遺癥。”
寧易非忍著心裡直冒的酸意,“我看,爲了青龍他們幾個,只是其中藉口而已。”
少女怔了一下,隨即失笑,“寧世子,你去哪將醋桶背到哪,你不累?”
寧易非一僵,嘴硬回她一句,“累著更好,累著你纔會心疼。”
洛瑤哭笑不得看著他,“好吧,我留在這裡,一是爲了青龍他們幾個;另外,自然也不能對席無痕不管。我說過,我做任何事都不喜歡半途而廢。”
“你別指望我會爲你改變,事急從權之餘可以偶有破例,但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原則。你若指望我改變這個,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得了。”
寧易非看著她一本正經的嚴肅樣,越發吃味起來,“就知道你心疼他,不過一個枕頭一場焰火,就將你心思收去大半。再讓你繼續留在這,以後豈不是將我擠到角落去?”
洛瑤惱火橫他一眼,“越說越過份,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寧易非捉住她雙手,聲音也含了怒意,“你之前既然可以爲他改變原則,現在爲我改變一次又如何?”
洛瑤用力甩開他,氣得臉都紅了,“寧易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覺得我是那種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人?那你還拼死拼活追回來幹什麼?”
“跟你好好解釋,你聽不進去,非得吵架吵個遍體鱗傷才痛快?”
“我沒想跟你吵架。”寧易非臉上露出懊惱與無奈,“我就是擔心……。”
“擔心什麼?”少女冷笑,再次打開他企圖伸來捉她的手,騰騰倒退著離了好幾步,“不就是擔心我見異思遷!說到底,你是不相信我。”
“既然這樣,你現在就走。趕緊回皇帝身邊,做你的寧世子去。”她是死是活,也不用他糾纏。
“我不走!”寧易非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氣憤的模樣,甚至隱隱失控到了口不擇言的邊緣。他心裡一陣慌亂,哪裡還想得起其他。直接一閃身掠到她身邊將她狠狠困在臂灣裡,“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我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洛瑤閉了閉眼睛,腦海裡忽然閃過那一回他拿匕首傷害自己的畫面。
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緩緩閉開眼睛,最先撞入眼簾的,是他清瘦不少的雙頰,接著,纔是他驚懼患得患失的眼神。
想起他鬍子拉碴落魄變形的模樣,她心頭沒來由柔軟一團。再多的氣,在這樣委屈又驚懼的眼神下也消失無蹤了。
“你再這樣,我早晚被你氣出病來。”她用力狠狠扯了扯他臉頰,直到他配合的露出呲牙咧齒的痛苦表情。她才輕輕一笑,跟著踮起腳尖主動奉上溫軟的脣。
翌日,天色才矇矇亮,寧易非在門前與洛瑤依依話別。
“待他們傷勢穩定,一定要立刻回去。”
少女點頭,輕聲應得飛快,“好。”
“哦,還是不了,你記得每天給我寫信,我每天掌握他們恢復情況,也好及時前來接你。”
少女怔了一下,連忙拒絕,“太勞師動衆了,影響不好。”
“那你答應我,一定不能紅杏出牆。”說罷,他還警告地往屋裡望了望。
少女苦笑,“寧世子,這牆又不是你家的牆。”她這株紅杏出不出牆跟他有什麼關係?
寧易非盯著她,神情極其嚴肅,“我是說,你不要伸出心裡的牆。”
少女無奈點頭,怏怏嘆著氣,“放心吧,你不是留了幾雙眼睛在這監視著?就算我想出,也得有機會才行。”
寧易非雙眸危險瞇起,尾音拉長,“嗯?真有這想法?那我還是不走了,就在這陪著你,他們什麼時候恢復,我什麼時候走。”
少女連忙訕訕陪笑,“沒,我能有什麼想法。我的想法,就是盡我所能將他們一個個治回到原本活蹦亂跳的模樣。”
寧易非仍舊懷疑,“你保證?”
洛瑤暗下撇了撇嘴,笑臉都僵了,雙目一轉,帶出幾分惱意瞪過去,沒好氣質問,“要不要我發誓?”
男子靜默一瞬,纔將眉間糾結壓下,“還是不要了,我看不得你不好,也聽不得你不好。你若不能安生,我還有什麼餘生可言。”
沉沉嘆了口氣,帶著濃濃不捨深深凝望她一會,“好了,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不待少女反應,他翻身上馬,卻又忽然回頭,在少女怔愣瞬間,俯下腰去飛快往少女脣上一掠,“把心給我守好。”
少女眨了眨眼,一騎絕塵,馬蹄聲聲,頃刻便再也聽不見。
帶著幾分惆悵幾分別離的愁緒,她慢慢拖著腳步無精打采轉過身。
大概寧易非臨走前,曾密會青龍,並讓他全方位監視企圖接近自己未來女主子的席無痕,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席無痕出現的地方,幾乎都少不了青龍的影子。
雖然洛瑤不止一次罵過拖著柺杖四處亂跑的青龍,但捱了罵之後的青龍,依舊死性不改,繼續拖著柺杖作死。
氣得洛瑤幾乎想對這條臭龍就此甩手不管。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青龍朱雀他們幾人的傷勢在緩慢恢復中,席無痕的情況也漸見好轉。
這一日,他們終於決定集體回京了。
幾輛不起眼的馬車,穿插在車流裡,一路平靜往京城而去。
就在途經一段人煙稀少且利於埋伏的山路時,果然再次遭遇了身手不凡招式狠辣的刺客截殺。
“回去告訴他們,不作死,不是不會死,但起碼不會死得那麼快。”
刺客們驟然看見席無痕那張玉雪一般的臉龐,俱都錯愕一頓。
席無痕瞧見他們的動作,玉顏立時凝了怒意。
在他授意下,那些對他有所顧忌的刺客,很快就被打得落荒而逃。
洛瑤收到消息後,垂著眼眸,若有所思道,“看來他們還不肯消停。”
“他們?”墨玉茫然。
洛瑤冷笑,“那天追殺我們的刺客總共來了三四撥人那麼多,豈是一個人派來的。”
墨玉既驚訝又心有餘悸,“小姐知道都有誰?”
“大概逃不了那幾個。”洛瑤默了一下,沒將心底疑竇盤託而出。
不過之後,無論是席無痕還是洛瑤,都沒有再遇上半路埋伏截殺的刺客了。
闊別數月之後,洛瑤終於有驚無險回到了安國公府。
不過京城表面的風平浪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厚重的漆紅宮門剛剛打開,就有人迫不及待擠身出去。那人騎上快馬,一會就跑過街角不見蹤影。
太子府裡,還在洗漱的太子忽然收到消息,驚了驚,一臉不敢置信地重複,“父皇下半夜竟然咳出血了?”
“快,快將我的朝服拿來。”一番手忙腳亂之後,太子連早膳也顧不上了,穿戴整齊就匆匆忙忙往宮裡趕去。
太子趕到皇帝寢宮的時候,其實距皇帝咳血,不過纔剛剛過了一個時辰而已。
“父皇,聽說你忽然身體不適?你現在感覺如何?御醫呢,御醫怎麼說?那麼多人都照顧不好父皇,真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吃的。”太子一臉擔憂站在龍榻外,看著臉色灰敗的皇帝,立即就惱怒又緊張地數落起來。
皇帝驟然看見這個兒子出現在寢宮,還驚訝地瞇了瞇眼,默默聽著他一番數落,眼神變深了,脣邊更漫出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
可惜太子太過急切,再加上寢宮裡光線並不明亮,他並沒有捕捉到皇帝臉上一閃而逝的古怪神情。
“朕就是虛火上升,御醫已經來看過,說朕咳出這口鬱積在胸的悶血反而好了。”皇帝不動聲色打量著太子,儘管他眼下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太好,甚至還顯得有幾分外強中乾的虛弱。
但太子聽了這番話後,面上擠出鬆口氣的喜色,但眼底卻極快閃過淡淡失望。
他的細微反應,並沒有逃過精光內斂的皇帝。
“父皇就是太操勞了。”太子勉強笑著,應景的裝出一副擔心關切的神情,“你該聽御醫的好好休養,養好身體纔是根本。國事日夜操勞也沒有盡頭,父皇更應愛惜自己。這些日子,父皇三天兩頭就龍體違和,兒臣實在擔心父皇。”
“太子有心了,朕自己的身體,朕自己清楚。”皇帝喘了喘氣,似乎十分乏力虛弱模樣,“你自去吧,朕再歇一會就好。”
太子恭敬應聲,“那父皇好好休息,兒臣先去外面代政了。”
皇帝沉沉掃他一眼,默不作聲揮了揮手。
太子恭恭敬敬退出去了,他並沒有留意到,他其餘兄弟足足遲了他一個多時辰,才陸續有人到皇帝寢宮裡探望。更沒有留意到,自他轉身之後,皇帝的臉色就陰沉得簡直能立刻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