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琿瞇了瞇眼,身子已經(jīng)不受控往旁邊傾下去,“我很困!”
尾音未盡,就見他眼皮合上,人重重往地上壓去。
“少爺?少爺?”於齊一個箭步跨過去,在他身體完全倒下去前堪堪將人接住。
然而雙手一觸及洛明琿,他幾乎立時驚得甩開雙手。
於齊抱著洛明琿,面色駭然驚變,舌頭突然打結(jié)一般,顫抖半天方吐出幾字,“燙,好燙!”
張志連忙過來摸上洛明琿額頭,手剛覆上去,就差點被那燙人的熱度驚得立刻縮回去。
兩人對望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驚恐。
繼夫人的院子賞微居里。
不停有人緊張地進(jìn)進(jìn)出出,但人人輕手輕腳無人敢發(fā)出丁點聲響,就怕惹來繼夫人注意,一不小心成了這怒火當(dāng)頭下的冤死鬼。
繼夫人望著牀榻上滿臉通紅,身子燙得跟開水一樣的孩子,焦急又心疼地壓著聲音問道,“大夫,明琿他情況如何?”
大夫慢慢收回把脈的手,皺著眉頭想了半晌,才神色凝重道,“夫人,少爺他——這是誤食了某些令人亢奮的藥物。且這量不小,纔會一時承受不住藥力昏迷過去。”
繼夫人猛地站起,鐵青著臉,滿目不敢置信,“什麼?”
瞄一眼沉睡粗喘的孩子,她痛苦地別過頭,“你說他、他誤食了那些骯髒地纔會用的助興藥物?”
大夫遲疑一下,皺著眉頭慢慢道,“這纏春——若成年男子沒有過量服食,倒也無傷大雅。但四少爺他年紀(jì)太小,誤食的量也大,這……。”
繼夫人深吸口氣,緩緩沉澱心頭濤天怒火,看著他,沉聲道,“大夫既知病癥,煩請儘快用藥。”
聞言,大夫低頭片刻,方道,“夫人,確切來說,四少爺他眼下的情況並不算生病,也不需要什麼藥方。能幫助他的,只有……只有……。”
繼夫人眉頭深擰,意識到他含糊不清背後是什麼意思,一時臉色變得又青又紅。
但目光觸及牀上那熱得渾身烙鐵一樣還昏睡不醒的孩子,她登時再顧不上羞恥尷尬,只急聲道,“可他年紀(jì)這樣小,又誤食了大量纏春,若用女子爲(wèi)他舒解,我怕他受不住。”
大夫嘆了口氣,沉默一會才凝重道,“夫人,這是保存他性命的唯一方法。”
繼夫人心頭沉了沉,渾身忽然如墜冰窖般寒冷刺骨,“除了此法,當(dāng)真無藥可醫(yī)?”
大夫緩緩點頭,想了一下,又道,“夫人若想救他,須得儘快。若兩個時辰內(nèi),他體內(nèi)藥力泄不出去,必將損及內(nèi)腑,到時只怕……唉,不過就算給他用了女子作解藥,以他這般小年紀(jì),陽氣早開,對他的成長必然也極爲(wèi)不利。”
繼夫人身子突然劇烈地晃了晃,好不容易扶著椅背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大夫的意思是說,即使眼下保住他性命,以後他的身子也……可能廢了?”
大夫沉重點頭,見她面容驚惶,又安慰兩句,“這是最壞的結(jié)果,當(dāng)然也有可能情況沒有那麼嚴(yán)重。至於給他舒解這藥力之後,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程度的損傷,這個還待到時進(jìn)一步觀察方知。”
繼夫人怔怔看著牀榻裡頭昏睡的小兒,忽然沉默下來。
大夫看了看,提出忠告,“夫人若想救他,請及早做好安排吧。”說罷,他搖著頭,挎起藥箱自行走了出去。
“及早安排?”繼夫人苦苦扯著嘴角,給她十歲的兒子安排女人?
不安排?難道她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面前?
提前開陽,雖傷了根源,以後還可能終生難愈……。但好歹,性命還在。
繼夫人閉了閉眼睛,片刻後睜開,痛苦無奈不捨掙扎等等情緒統(tǒng)統(tǒng)壓進(jìn)眼底,她臉上,再不見分毫痛心慌亂。
“來人,將四少爺擡去他的院子。”閉著眼深吸口氣,對身旁的嬤嬤道,“你去安排幾個身子乾淨(jìng)的……給他送過去。”
室內(nèi),有腳步聲進(jìn)了又出,一會之後,四周安靜下來,吩咐妥當(dāng)之後,繼夫人再睜開眼睛,面色掀一片駭怒狠厲。
她一陣風(fēng)般走到院子,走到綁著跪在院子正中的張志與於齊旁邊,毫不留情擡腳狠狠一踹。一人一腳,竟將兩個小廝踹得倒地摔出血絲。
她居高臨下站在面前,瞇著眼神情陰森盯著他們,怒道,“說,下學(xué)後四少爺去了哪?見過什麼人?吃過什麼東西?”
“夫人,今天下學(xué)之後,奴才兩個跟在四少爺身邊走的路和平常一樣。”張志不敢擦嘴角滲出的甜猩味,垂著頭道,“四少爺就是吃了三串流動小販賣的冰糖葫蘆,然後就突然發(fā)熱暈倒。之後,我們倆就將四少爺送回府中。”
張志不敢有一絲隱瞞,自回來之後他們就一直跪在這院子中,剛纔大夫來診時,他就不止一次將今天的行程在腦子裡過濾了一遍又一遍。
但除了那幾串冰糖葫蘆與那個小販,洛明琿確實沒接觸過其他人,也沒吃過別的東西。
“那小販長什麼樣子?”繼夫人一怔,幾乎沒有多想就相信了他的說辭。
一來從學(xué)堂回府需多長時間她心裡清楚,二來張志的生死就捏在她手裡,她相信他這個時候絕不敢撒謊。
張志慚愧地埋著頭,“夫人,奴才記不住那小販長相。”當(dāng)時大街上人那麼多,那小販長相又極普通,他顧著照看洛明琿的安全,哪裡曾認(rèn)真觀察那個小販。
“沒用的東西。”繼夫人怒極橫目,朝著兩人後心,又狠狠地一人踹了一腳。
相信她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她壓著額角沉默一會,擡眸冷冷掃過二人,忽擡了擡手,“來人,張志於齊二人護(hù)主不力,拖下去打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一百大板?那不是要將他們活活打死!
“夫人,夫人,奴才知道錯了……。”張志大驚,立時魂飛魄散向她求饒。“
繼夫人嫌惡地瞥了一眼,冷酷說道,“堵上嘴,拉出去。“
堵著嘴巴打一百大板下去,張志與於齊很快沒了聲息。
繼夫人坐立不安地站在窗前望著外面枯萎的石榴樹,站了許久都沒有動過一動。
沈嬤嬤望見她側(cè)臉淚印點點,知道此刻她心裡定然十分難受,便不時留意著明心堂那邊的消息,不時看她一眼。卻也不敢出聲驚擾她,生怕惹得她更加難受。
墨秋言這邊過得悽風(fēng)苦雨愁雲(yún)慘淡,一直密切關(guān)注著她動向的墨夫人林氏,知曉這情況之後,卻又驚懼又興奮莫名地笑了起來,“好好,我倒要看看接下來,她的兒子她救還是不救。”
繼夫人讓人送了五個清白乾淨(jìng)的姑娘到洛明琿的明心堂,這件事自然也瞞不過洛瑤。
青玉軒裡,羅嬤嬤畢竟年紀(jì)大些,聽聞這事,也不免有些唏噓感慨,“真是作孽啊,還沒長成人呢,這就開陽破氣,這以後……唉,就算留了他的命,這樣做法豈不等於同樣要了他的命。”
嘆息完畢,她才忽然想起洛瑤與屋裡其他人還是未嫁人的姑娘家,一時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同情四少爺就多嘴。
她神色愧疚地看著洛瑤,欲自責(zé)請罪,“小姐,奴婢……。”
“羅嬤嬤,無妨。”洛瑤見她神態(tài)便知她心中所想,立時果斷截住話,反過來輕聲寬慰,“我們雖未成親,不過該知道的都知道。況且人倫大欲,本爲(wèi)人之常情,也沒什麼說不得。”
繼夫人都能捨得那樣禍害她的兒子了,她又有什麼聽不得的。
羅嬤嬤見她臉色如常,知她沒將剛纔所說放在心上,心裡這纔好受了些。
“說到底,也是苦了四少爺,”羅嬤嬤見她不在意,又忍不住再嘮叨兩句,“也不知誰那麼狠的心,對一個孩子用那等虎狼之藥。”
洛瑤眸光閃了閃,淡淡道,“因果循環(huán)而已,羅嬤嬤何必操心。”
元香默默低頭,羅嬤嬤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當(dāng)著小姐的面數(shù)落小姐。
雖然這事不是小姐做的,不過小姐一直都知道是誰下的黑手,明知會有這樣的後果還一直冷眼旁觀。嗯,說不定還要火上澆油。
羅嬤嬤想起繼夫人平日爲(wèi)人,又想起當(dāng)初自家小姐遠(yuǎn)道回府時,洛明琿還曾驕橫跋扈爲(wèi)難過小姐,心裡漸漸也沒了憐憫。
“小姐說得對,凡事因果相應(yīng),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洛瑤含笑附和,“正是如此。”
兩個時辰後,聽說明心堂那邊一共送了五個清白乾淨(jìng)的姑娘進(jìn)屋,至於出來之後?洛瑤相信以繼夫人的手段,是絕不會容許那幾個玷污過洛明琿的姑娘活著見到明天太陽的。
再之後,聽說洛明琿終於轉(zhuǎn)醒了。
夜色很濃,元香看了看靠著軟榻靜坐良久的少女,有些疑惑道,“小姐,等會真要悄悄去明心堂?”
洛瑤就著燈火翻了一頁書,想了一下,含笑道,“當(dāng)然,爲(wèi)什麼這麼問?”
元香皺了皺眉頭,將聲音壓到極低,“奴婢就是想不明白,小姐當(dāng)初既然挑起林氏對她不滿,今夜又何必去那裡?”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