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被子蒙那麼密實,也不怕把自己悶死!”老安國公直接登堂入室,自顧在靠窗的酸枝梨木矮幾旁坐了下來,盯著簾帳裡矇頭背對他的少女,挑高眉頭哼了哼,“還跟我慪起氣來了。 ”
洛瑤佯裝剛剛被他打雷似的嗓音給驚醒,幽幽睜開眼睛將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張瘦削蒼白的小臉,就隔著簾帳看他,淡淡道,“孫女身子弱,是這府裡最沒有資格慪氣的人。”
爹不疼娘不親的,她慪氣給誰看?
又有誰真正在乎她的喜怒哀樂?
老安國公忽然從她身上感受到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涼情緒,立時忍不住擰緊雙眉,悻悻地瞪著她,怒道,“你沒資格慪氣?最近幾天,是誰鬧得闔府不寧?是誰一副死牛脾氣寧願在門外風(fēng)餐露宿也不肯回府?”
“又是誰引導(dǎo)全京城輿論都傾向同情被繼室迫害的原配嫡出?”
“是誰什麼都不用做,就讓全京城的人都相信安國公府繼室德行有虧?”
“又是誰的好手段,一言不發(fā)就逼得安國公府名聲掃地,繼室所出子女全部無顏對人?”
“又是誰那麼本事,只窩在屋門前就驚動天顏?”
一句句質(zhì)問連珠炮似的砸下,再加上他聲如洪鐘,這一激動一咆哮,真將守在室內(nèi)的墨玉嚇得夠嗆。
但是,那個被他口口聲聲質(zhì)問的人,卻完全沒事人一樣,睜著一雙澄澈明淨(jìng)的眸子完全無動於衷地靜靜看著他。
從她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更遑論能從她臉上看到愧疚害怕之類的表情了。
良久,待他氣息喘均勻,她才淡淡問,“祖父今天來青玉軒,是興師問罪還是探望弱得風(fēng)一吹就倒的孫女?”
老安國公橫她一眼,沒好氣道,“我這個老不死可沒空管那些亂七八糟的閒事,就是想來看看你這個小不修的什麼變的,出去一趟,倒變得大能耐了。”
洛瑤垂著眼眸,淡淡道,“若連被動還擊都不能,估計祖父你老人家如今也看不到我這個小不修了。”
怪她做得太狠?
將安國公府拖入漩渦名聲掃地?怪她不留情敲碎繼夫人戴了十幾年寬和大度的慈母面具?怪她不給繼夫人那羣子女留一絲後路?
她若退了這一步,日後這安國公府只怕連她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吧?
他們想過給她留後路?
況且,她不是沒給過他們機會!是他們不稀罕而已。
“唉,你這個臭丫頭!”老安國公瞪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滿則溢,懂不懂!”
“過剛易折!”他瞇眼盯著她,搖了搖頭,“得勢便去盡,安國公府這大樹若倒了,對你又有何好處。”
隔著簾帳,少女倔強地與他對視片刻,卻只抿脣無聲冷笑。
好半晌,目光炯炯的老安國公反而在她澄澈眸光中敗下陣來。
她心裡寒意侵佔,面上卻神色淡淡,“祖父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故意在這板著臉訓(xùn)斥孫女。”
老安國公眼底暗芒掠過,他瞇起眼看著她,“什麼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