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到了除夕前舉行宮宴的日子,這是年前最後一場君臣共聚的宴會,所以較平常的宴會更隆重,也更熱鬧些。
宴會仍舊在寬敞的廣宇殿進行,羣臣與各府家眷按照身份地位落座其,不多時,皇帝與皇后便相偕而來。
洛瑤冷淡的目光不動聲色自那對相偕行來的帝后面劃過,也許是選定了心理想的繼承人,皇帝氣色看著還不錯。雖有灰暗,卻也隱約泛著紅潤。
反觀纔剛剛解了禁足令從長春宮出來的皇后,那張臉看起來顯得頗爲頹敗慘白,甚至帶帶著幾絲沒法掩飾的猙獰。
洛瑤心裡無聲冷笑,一瞥即收回視線。
皇帝按照慣例進行一番開場白之後,宴會便如常進行。在這場熱鬧而流俗的宴會裡,四下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賓客之間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看似跟平常一樣寒暄敷衍相互問候;細看的話,能從一衆官員臉看出幾分藏不住的興奮與緊張期盼。
這份緊張融在歌舞昇平之,越發引得那些不明裡的人好。
“瑤瑤,你有沒有發覺宴會的氣氛不太對?”不一會功夫,連一向大而化之脾氣開朗直率的北堂明珠也察覺出不對勁來,“好像大夥都在擠眉弄眼,彷彿都在盼著什麼心照不宣的事情快些發生一樣。”
話落,她又趕緊困惑補充,“哦,那件事既然已事先被他們熟知,應該說是快些公佈或者到來,而非發生。”
洛瑤微微一笑,心想北堂明珠出身將門,即便身爲姑娘,該有的政治敏銳還是有的。
只不過寧國公府一向不直接參與奪嫡的鬥爭裡面,北堂明珠才瞭解不多而已。
“今天不是除夕宮宴嗎?算真有什麼事情要公佈,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洛瑤笑著安撫她,“橫豎這些事與我們關係不大,我們何妨在這吃吃喝喝看個熱鬧。”
北堂明珠嗔她一眼,面容沾了幾縷憂愁,“瑤瑤,我現在每次進宮參加宴會,都有不太好的感覺。似乎每次都會有不妙的事情發生,所以放開心懷純粹在這吃吃喝喝看熱鬧,我怎麼覺得這事聽來容易實際做起來那麼難?”
洛瑤無語垂眸,心下觸動莫名之餘,又有幾分訕訕的尷尬。
她覺得每次她參加宮宴,或多或少確實會發生不太愉快的事;而北堂明珠幾乎每次都與她坐在一塊,自然而然也受到牽連。
說起來,北堂明珠與她交好之後,似乎受她連累的時候還真多。
默然片刻,洛瑤只好蒼白無力的安慰一句,“你想多了吧,若想單純快樂,你只管在這裡安份做好自己行。”
皇帝一時半刻還不打算對寧國公府下手,所以基本不會主動找北堂一家的麻煩。後宮諸嬪妃也是看皇帝眼色行事,皇帝不找寧國公府麻煩,她們也不敢主動招惹北堂一家。
一念及此,洛瑤心裡又冷冷長嘆起來。說來說去,是安國公府惹皇帝生厭而已,所以她每次進宮都難討得了好是如此。
酒過三巡之後,洛瑤留意著皇帝的動靜,見他已經預備著要站起來。
洛瑤挑著眉梢往席某個方向斜斜睨了一眼,心頭有泛著涼氣的笑瞬間在體內蔓延。脣畔譏嘲隱隱閃現,便聽聞有“哐當”一聲脆響驚了全場。
“對不起,對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請你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
洛瑤無聲撇了撇嘴,無需她多言,旁邊已有人含著鄙薄的口吻開口指責宮女,“毛手毛腳的,連奉杯酒水都做不好,這種人該拖出去亂棍打死。也不瞧瞧撞到的是什麼人,看將人家一身嶄新的衣裳都毀了。”
旁邊有人皺著眉冷聲相應,“那是一名御醫,大夫都是醫者仁心,想必不會因爲一件衣裳跟一個宮女計較。”
洛瑤似笑非笑的掠了眼那個被宮女撞到的御醫,輕聲道,“明珠你看,好像那個宮女不止灑了那御醫一身酒水,還將他揣在懷裡的東西撞跌出來了。”
北堂明珠瞧得皺起眉頭,壓著聲音帶了些許埋怨道,“御醫帶在身的東西,多數都是病患脈案一類的東西,這御醫也太不小心了。萬一讓人看到面記錄,豈不讓病患心裡不快。”
洛瑤涼涼彎了彎脣角,心想北堂明珠雖是無心一說,不過還真說對了。
那御醫旁邊,正巧坐著三皇子寧洹。只見那御醫根本無心斥責那個宮女,反皺著眉頭趕緊彎腰去拾起那些散落地的脈案。
北堂明珠又低聲道,“瑤瑤,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御醫看起來很慌張?撿個東西這手都哆嗦半天。”
洛瑤心裡冷笑,面只作平靜不察的模樣,輕聲應和,“興許面記錄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擔心被酒水給糊掉吧。”
在兩人嘀咕的時間裡,那個御醫似乎突然急得滿頭大汗。他彎著腰四下探看,已經急得團團轉,卻還似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找回來。
“韋御醫,是不是在找這東西?”
洛瑤揚了揚眉,北堂明珠眼神一跳,“三殿下手裡拿著東西?”
寧洹何止拿著東西,他還拿著那東西洋洋得意的往空揚了揚,瞧他的樣子分明有意逗那御醫。
“三殿下!”那個御醫見狀,一張臉登時急成茄子色,“請三殿下將東西還給微臣。”
“不是一份脈案嗎?”寧洹見他著急,非但沒有將東西還回去,偏還故意舉高了手來逗他,“瞧把你急得,連冷汗都冒出來了,至於嗎?”
御醫一臉苦相的懇求他,“三殿下,這脈案對於微臣來說,是斷癥與下藥的依據,自然是極爲重要的東西。還請三殿下高擡貴手,將這東西還給微臣。”
“你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寧洹也不過想逗一逗他著急而已,自也知道行醫的忌諱,並不曾打算真心與他爲難。
揚了揚手裡那本脈案,寧洹準備將東西還回去。
但是,在他隨意揚展那本脈案時,卻倏地有個名字清晰而突兀地闖入眼簾。他臉色立時變了變,眼睛也隨之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