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洛瑤頓了頓,壓抑著咳嗽聲,一會又道,“那讓朱雀給你說說?!?
朱雀也不忸怩,確定無人在四下偷聽便開腔了,“老王爺,衛老側妃那房那位三爺,除了屢次加害殿下與王妃之外;還做了一件牽連甚廣的禍事。王妃的意思,他對她與殿下那些事暫且不提了?!?
“不過另外一件事,老王爺你可一定得知道?!敝烊改艘幌?,指了指他手裡拿著的紙,壓著聲音極快道,“這面記了兩個地址,在這兩個地方分別存放著兩本帳冊。這兩本帳冊是關於一批兵器的製造與去向的?!?
“另外還有一個地方,是存放兵器之所。則在這張紙的頂端面有記載,老王爺你仔細看一下知道。”
朱雀連頭也沒擡,似完全不知道自己這番話會給別人帶來什麼樣的震感一樣,接著又飛快往下道,“另外,爲免打草驚蛇。我們發現這些事情之後,並沒有做任何事,只是派了人在暗密切監視。”
“私自制造兵器,這是大罪之一;私自倒賣兵器,這是其罪之二;用天澤的鐵礦打造出來的利器,還私將兵器轉賣給敵對的國家,讓他們反過來拿這些兵器屠殺我們的兵馬,甚至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這是其罪之三。”
朱雀偷閒瞥了眼老王爺,見他氣得鬍子一抖一抖,臉黑得跟鍋底一樣。心裡冷冷一笑,面仍舊謹慎的樣子,又道,“一下連犯數宗抄家滅族大罪的人,是三爺寧復楷。老王爺若還想看更詳細的證據,奴婢稍後也可拿給你?!?
“不,我不用看。”老王爺敲著腦袋,整個人都似瞬間佝僂得跟折了腰骨一樣。他癱軟歪在椅子裡,一副了無生氣的蒼老之態。
朱雀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又道,“老王爺,奴婢既然代王妃跟你解釋起這些事。那容奴婢再僭越一回,跟你提一提一旦這些事被暴露出去的後果?!?
這時,自裡面傳出一聲輕咳聲來。
朱雀僵了僵,瞄一眼老王爺,卻執意道,“老王爺,據奴婢所知,始祖皇帝之所以將自己同胞兄弟赦號‘衛’,封爲世襲罔替的親王;再赦造這座規制堪皇宮的衛王府,是爲了向世人昭示當年第一任衛王爺保家衛國之功?!?
她壓了壓聲音,語速又加快不少,“倘若到了百年之後,衛王府非但不能秉持保家衛國之願,反墜先祖之志;更甚者,後世子孫做出有辱先祖,還會爲其他族親帶來殺頭禍事的行徑;老王爺你到了此刻,難道還下不了壯士斷腕的決心嗎?”
以朱雀的身份,竟以質問的口吻與語氣對老王爺這般說話,確實是大逆不道僭越之極,放肆之極。
不過這個時候,老王爺不會跟她計較這點,也沒有心思跟她計較這點。他的注意力,已全部放在了“寧復楷私造兵器,倒賣給敵國”這件絕對抹黑衛王府先祖的恥辱事件。
其實真要追究,他心裡也清楚追究不了朱雀任何罪責。
這些話,雖是朱雀對他說。不過是代表洛瑤,將洛瑤要說的話說出來而已。
朱雀現在這意思,其實是代表洛瑤的態度。
洛瑤這個丫頭,當這衛王府的親王妃確實當得十分合格。有手段有魄力,還有別人所不及的遠見。而且最難得一點,她護短全大局之餘,還知曉顧及他的感受。
若非顧及他,老王爺心裡可以肯定,依著寧復楷曾做的種種殘害罪行,洛瑤一定會毫不猶豫將寧復楷給正法了。
“瑤丫頭,”老王爺沉默了許久,他再開口,這聲音之前愈發沉重幾分,“在這件事,還是你我看得更明白也看得更遠。”
“你好好休息吧,我知道怎麼處置這事。”
“祖父不怪我多事好。”洛瑤輕軟無力的聲音幽幽傳出,“我這麼做,也是爲大家好;若非我現在這情況……這些事,本該由我出面去做更好。現在,只能讓祖父受累了?!?
這些話,自然只是洛瑤的客氣話而已。不過老王爺聽著,心裡卻很受用。
最起碼,到了現在這時候,她還願意從心裡考慮他的感受,願意說幾句好聽的哄著他,那也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只會整天想著從他手裡謀權謀利的人要好得多。
“瑤丫頭,是你受累了纔對?!崩贤鯛敵脸羾@息一聲,“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這些事你不要再操心了,我會處理的?!?
洛瑤連忙道,“羅嬤嬤,你代我送祖父出去?!?
老王爺離開華庭之後,一刻也沒有閒著。先派人暗去查實一下洛瑤提供的情況,然後又密鑼緊鼓盤點了一下帳目。
這一忙,竟忙到翌日天亮還沒結束。
待他望著天際那一輪碩大的紅日又冉冉升起,他按了按有些暈眩的腦袋,還瞇著眼發了一會愣,無端感慨著呢喃起來,“舊的一天過去了,新的一天又來了。”
原本光有密信——即使那密信的內容面隱晦表明寧復楷與敵國有往來,他對寧復楷通敵這事也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光憑幾封信,實在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可想起他讓人依照洛瑤提供的情況,讓人查實之後回來稟報,老王爺這心裡頭覺得有團無名火熊熊燒個不滅。這團無處可撒的怒火堵得他憋屈難受,可憤怒之餘,他又覺得心頭似壓了千斤大石一樣沉重而悲涼。
這悲涼迎風而長,漸漸長成了悲哀的模樣。
他凝望著天際那輪紅日,彷彿已經看見了衛王府這座大廈傾覆崩塌的末日慘狀。
這時,有下人躬著腰,躊躇入內稟報,“老王爺,三爺與衛老側妃已經關了一天一夜了,他們想要問問——您什麼時候才放他們出來?”
老王爺闔下眼皮,瞬間將所有情緒收斂回去。他扭過頭掠了眼下人,沉著臉冷冷道,“你去告訴他們,我現在放他們出來?!?
他不僅讓他們出來,還會讓他們滾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