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芊芊早早就起了,趕到皇后處,和衆妃嬪一起向帝后二人進行了跪拜大禮。接著又由帝后二人帶著妃位以上人員來到太后宮中,給太后拜禮。
一通流程下來,沈芊芊累的腰痠腳疼。
走出太后宮中,宋嘉修還要受各使臣高官的拜禮便先行離去。
“方纔太后特意問了怡妃的情況,可見太后對她這個皇孫有多重視,怡妃你可得好好養胎?!被屎鬁睾蛧诟棱?,端和大氣。
怡妃眉眼飛舞,“臣妾遵旨,臣妾知道臣妾肚子裡的是太后的第一個皇孫,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更是琥國的第一個皇子,可不是誰都有這樣的福氣,臣妾必定好生養好這個龍胎。”言語之間傲慢之意盡顯。
沈芊芊仿似沒聽見,面色淡然的望著別處,尹貴妃盡是不屑和厭棄,“這個孩子確實好福氣,千萬不要因爲某些人福薄連累了孩子?!?
皇后無意參和她們的爭鬥,“好了,本宮今日也乏了,都早些回宮歇著吧?!?
三人齊下拜,“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走後,怡妃氣不過,心有不甘瞪了一眼尹貴妃氣沖沖的走了。
“這個怡妃,本來就飛揚跋扈,現在有了孩子,越發是頤指氣使的不行了。這樣的人竟也有福氣懷上龍子。”尹貴妃十分厭惡的看著怡妃離去的背影。
“姐姐可比怡妃有福氣,爲何姐姐進宮多年卻一無所出?”沈芊芊定定看著憤憤不已的尹貴妃。
尹貴妃卻是一愣,轉而表情冷淡下來?!皯押⒆舆@事,不可強求?!?
“是不可強求,還是姐姐根本就不想要?!?
尹貴妃瞪著沈芊芊,“你知道很多事,他告訴你的?”
沈芊芊搖頭。
尹貴妃釋然,“如若妹妹不忙,可願意來靈犀宮陪本宮飲兩杯茶?”
靈犀宮,草木繁茂,臘梅幽香,佈置的雖沒有皇后宮中莊重大氣,但卻清新,別具一格。
“妹妹,隨意坐,邀月,泡一壺上好的君山銀針來。”尹貴妃脫下外套,坐到榻上。
沈芊芊隨意打量著屋內的佈置,典雅,馨香,幾上的插花新鮮嬌嫩,隨處可見的小盆栽都一一被修剪的別緻可愛。
“娘娘這屋子倒是佈置的甚是入眼?!?
“身在這深宮內院,能夠自己做主的事有幾件,穿的衣服,用的膳食,都由不得自己,也只有自己這屋子可以遂了我的心意。”尹貴妃拿起剪刀修剪著幾上的那瓶臘梅。
“娘娘說笑了,娘娘貴爲貴妃,高貴尊崇,若娘娘都活的不遂心意,何況我們這些人呢?”
尹貴妃無奈笑了,放下手中剪刀,“人人都知道在這裡過得不舒心,有些人是被迫的,但有很多人確是自願的,就算不舒心,至少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娘娘呢?娘娘是被迫的,還是自己選的?”
尹貴妃擡頭看著沈芊芊,“你呢?你是被迫的,還是,爲了他,自己選擇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沈芊芊向是被人猜中秘密的孩子,目光來不及閃躲,心事悉數被尹貴妃盡收眼底。
“確實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卻不是爲了他,但卻犧牲了他?!鄙蜍奋吠虼巴猓仆蝗挥|碰了某個久久沒有癒合的傷口。
尹貴妃靜靜看著沈芊芊,沒有說話。
“他將心託付給我這樣一個命不由己的人,這輩子,註定是我辜負他了?!?
“你的這輩子纔剛剛開始,機會還多得是,可是我這輩子,卻再沒有機會。”尹貴妃表情哀切,目光隱隱泛痛。
沈芊芊疑惑的看著尹貴妃,“娘娘,你,你愛的人不是皇上?”
“皇上?呵,我怎麼可能愛他,”尹貴妃譏笑的看著沈芊芊,“我怎麼可能愛他,我怎麼可能愛一個毀掉我一生的人,我的愛人,怎麼可能是一個自私殘忍的暴君。”
沈芊芊默默看著尹貴妃,果然,尹貴妃是個有故事的人。
尹貴妃繼續說著,“十歲那年,母親帶我逛廟會,我在路邊買糖人,路上一匹瘋馬不知怎麼掙脫了繮繩,橫衝直撞奔我而來,母親在路的對面大聲尖叫著我的名字,那一剎那,我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可是人羣中突然躍出一個身姿,他敏捷的抱我而起,迅速的閃躲開來,順利逃過一劫。他就是孜晏,一名商人之子,擅於騎射,我就那樣被他救了下來,後來我們漸漸熟識,那時我們都還年少,一來二往,竟慢慢情動,互許初心,雙方父母也沒有阻止,等到我豆蔻那年,孜晏帶著他父母來到我家提親,於是雙手家長便商議,若是我能落選選秀,便與孜晏結爲連理?!?
說到這兒,尹貴妃似回到了那純美歲月,目光柔和,笑容甜蜜。
沈芊芊不忍打擾,“是因爲選秀嗎?”
尹貴妃面色慢慢就冷了下來,“不是,就在那年,皇宮下旨命所有夫人小姐一一進宮爲新晉的皇后做壽宴,母親按旨將我帶了去,可那位人人稱頌的賢君,也就是當今的聖上——宋嘉修,他當時就問了我母親我的姓名年齡,第二天就親自蒞臨了我家府上,指名要封我爲妃,當時我就站出來拒絕了。”
“姐姐拒絕了,皇上便硬逼著姐姐進宮嗎?”
尹貴妃搖頭,“他沒有,可他卻做出了比逼我進宮更沒有人性的事,他竟然找了一個藉口滅了我全家一百多口人,一個也沒留下?!闭f著尹貴妃痛苦的閉上眼,眼淚卻還是溢了出來。
沈芊芊感同身受,寬慰的拍了拍尹貴妃的背。
尹貴妃平定心緒,“我和宋嘉修交易,以我此後一生的自由換取我父母一副全屍之身。我就那樣斷了我所有對塵世的眷戀,孜晏聽聞我被皇上擄了去,他氣急敗壞的想要接我出來,我聞聲急忙趕去,孜晏卻被冠上私闖宮闈的罪名當場誅殺。我就站在那兒親眼看見孜晏在我面前倒在了血泊中,他還一直對我笑著,告訴我,要我替他好好活下去。”
沈芊芊看著泣涕連連的尹貴妃,相似的經歷,相同的感受,眼眶竟也溼熱紅腫。
“怡妃懷的並不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
沈芊芊驚奇的看著尹貴妃。
尹貴妃拿出絲帕,擦擦臉上的淚痕,“曾經我也懷過他的孩子,這事皇后也知道?!?
沈芊芊不解,“那,現在姐姐的孩子呢?”
尹貴妃表情絕情冷漠,“我打掉了。”
沈芊芊捂住嘴巴,“姐姐,你。”
尹貴妃繼續說道,“我怎麼可能生下宋嘉修的孩子,我這輩子都不會給他生孩子?!?
“難怪怡嬪懷了皇上的孩子皇上也沒有多開心呢。”
“那時怡嬪還沒有進宮,皇宮向來容不得任何有損皇家顏面的事情,而皇上最是忌諱流言,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多。宋嘉修知道了孜晏的存在後,本就氣急不已,加上我害死了他的孩子,他恨極了我的不忠,恨極了我的殘酷,他一紙聖旨一下,放言此生對我不寵不愛,也不放,給我至高榮譽,但卻給最少的關注,所以我高居貴妃一位,但皇上卻從不踏足靈犀宮?!?
沈芊芊像聽著古老的故事,淒涼,但卻就在身邊,“靈犀宮,心有靈犀一點通,但姐姐這輩子和皇上再無靈犀之說,而那靈犀之人卻不在人世?!?
“這麼多年來,我獨自守著靈犀宮,獨居於此,雖是有幾分寂寥,但也落得清靜?!币F妃端起早已涼了的茶,淺淺的酌了一口。
沈芊芊看著尹貴妃,似脫俗的絕塵之人,如此正當風華絕貌的年紀,卻已經看淡情愛,無慾無求。
冬日的天黑的早,沒在尹貴妃處坐一會兒就要回宮了,沈芊芊一行人行走在白雪皚皚的青石板路上,轎伕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芃芃,你說,若是在這深宮之中呆久了我是不是也會像尹貴妃那樣,漸漸就喪失了愛恨的能力?一個人活在世上連愛恨的能力都喪失了,你說這不是對人最大的折磨麼?”沈芊芊單手扶額,似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