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芊驚起擡頭,“我沒有。”
岑仲霖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
沈唯逸看著她身邊的岑仲霖,“姐,仲霖大哥就在你身邊,你斷不能辜負他啊。仲霖大哥可以爲了你毅然放下一世榮華,那個狗皇帝他可以嗎?他只會殺你全家,仲霖哥爲你做的,天下無人可及。”
沈芊芊回頭看著岑仲霖,“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讓我堅信不疑,除了他的真心。”
她又看向沈唯逸,“我們之所以決定回朝,其實是出於仲霖的責任感。”
沈唯逸不解的看著岑仲霖。
“現在天下人盡皆知,朝野即將掀起軒然大波,仲霖在這個時候離開,只會讓天下人更少一份安心,我可以拋下玉珀城不顧一切,可是仲霖不行,他是萬民的英雄,他肩負萬民的信任,他要回到敬仰他信任他的百姓之中去,而我,就是他回去最大的顧慮,是阻礙。”
沈唯逸爲難的看著岑仲霖,“仲霖大哥,你是怎麼想的?”
岑仲霖看著沈芊芊,“我曾經說過,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隨時犧牲自己的所有,一切。只是身爲將軍應盡的責任,眼看著那些曾經隨我征戰沙場的兄弟們正身陷囹圄,讓我有些掛懷。
但是,芊兒,我想聽你的心意,如果你不希望我再回去,那我會毫不猶豫現在就帶著你直接南下,但如果你希望我回去,那麼,我就帶著你回去解決好一切,盡完我最後的責任和義務,然後歸隱紅塵。”
他看著沈芊芊,眼神是極致的信任和堅定。
沈芊芊笑著,釋然,“仲霖,我說過,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陪著你,我最怕成爲你的阻礙,也不想要給你造成任何的顧慮。”
她握著他的手,看著他,深情脈脈,“仲霖,回去吧,做你想做的。”
“仲霖大哥,回去吧,我姐都支持你,你還顧慮什麼呢。”沈唯逸說。
“姐,仲霖大哥真的特別愛你,他親自北上,動用了各種力量打聽我的消息,當時他打聽到我的戲班子,可是班主出於對我的保護,一直態度強硬的拒絕他,岑大哥身爲琥國大名鼎鼎的將軍本可以盛氣凌人的揮刀直入,可是他沒有,相反,他彬彬有禮,謙遜儒雅,對我們班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終說服了我們班主,找到了我。”
沈芊芊含著眼淚看著岑仲霖。
“他見到我的第一眼,眼睛滿是驚喜和激動,他甚至緊緊抱住了我,不懂的圍觀者甚至以爲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說著沈唯逸都笑了。
“姐,仲霖大哥是一個值得你追隨,也值得你託付的人,隨他去吧,他一定會給你一個你想要的人生。”
和乾宮,宋嘉修疲憊的回到宮,不料不知怎麼聽聞到了消息的清漪早已在宮等候多時,一見到宋嘉修的身影,她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恭迎皇上回宮,皇上可有蓁兒的消息?”清漪探尋的問。
宋嘉修看了她一眼,氣若游絲的提著劍走了進去。
他沉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清漪見勢不對,小心翼翼跟了進去,仔細打量他,許是因爲連夜的趕路的原因,此時的他,竟有些狼狽的意味,褶皺的衣袍和灰青的臉。
難道是沒找到?清漪暗暗揣度。
“你怎麼過來了?不用照顧朗兒嗎?”沉默了許久後,宋嘉修終於開口說話了。
朗兒,宋晨朗,就是李溪亭留下的那個孩子,大琥國的第一個皇子。
“回皇上,臣妾是先將朗兒哄睡著了纔過來的。”
提到朗兒,宋嘉修的心情似乎纔開始略微有些轉晴,“朕已經好幾日沒有去看他了,飲食起居,他可都還好?”
宋嘉修問,儘管疲累,但眼睛裡充盈著爲人父的慈愛。
提到這個孩子,清漪臉上也掛上了幸福的笑意,“都好著呢,就是每到深夜了,他都會醒過來,然後大哭。”
宋嘉修嘆了口氣,“他母親是在那個時候走的,母子連心,孩子是通靈性的,他這是在悼念逝去的母親。”
清漪難過的低下頭,“要是溪亭還在世看見這個乖的朗兒,也一定會感到很幸福的。”
“要是她還在世,會不會也跟她一樣想盡辦法逃出去?”宋嘉修望著天花板,似喃喃自語。
清漪的心被觸動了一下,她看著失落的宋嘉修,她知道,他一直就沒忘記過蓁兒,雖然他從不提及她。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兒子在這裡,誰還捨得逃出去呢?”清漪說,似安慰。
宋嘉修苦情的笑了,像是在自嘲,“那如果當初讓她留下一個孩子,那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毫不留念的走掉?”
“皇上。”清漪喚道。
宋嘉修繼續笑著,眼睛滴落幾滴眼淚,“朕真是荒謬,她都已經被我害得生不了孩子了,又怎麼可能會留下一個孩子呢。”
清漪看著他,心中滿是心疼,“皇上,這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怨不得任何人。”
“朕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都害得她家破人亡,孩子死去,卻還自私地妄想著把她拴在身邊,”他在笑,眼淚滾燙,聲音漸漸嘶啞哽咽。
清漪不忍再看,忍住眼中的淚,緊咬嘴脣別過頭去。
“你說朕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以爲把心掏出來送給她就會讓她感動,可是卻沒想到她最噁心的,就是朕自以爲最珍貴的心。看著她投身進別的男人的懷抱,臉上滿是幸福和滿足,朕卻連拉開她的勇氣都沒有,爲什麼,因爲朕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因爲她要的,都是朕給不了的。”
宋嘉修木然睜著空洞的眼睛,是絕望,是頹唐,是極致的傷痛。
清漪再也忍受不了,猛然衝出了和乾宮。
都瘋了,這些人,都瘋了。
清漪揚起頭望著星空璀璨的夜空,這個世界,還能再令人絕望一些嗎?原本以爲會一生相伴的人,現在不是死了,就是走了,留下的,都是這些心死情傷的人們,留在這裡,等待著命運判下的減緩的死刑,一日一日,懷著絕望枯萎的心,慢慢等待命運最終的凌遲。
她徒步走回了宮。
“清漪妹妹你去哪兒了?我來的時候,朗兒一個人在房間裡哭呢。”尹貴妃抱著剛剛哄下來的晨朗。
清漪沒有直視尹貴妃的眼睛,“朗兒現在怎麼樣了?”
“現在好不容易哄好了,你出去怎麼也沒找個人看著。”
清漪沒有做聲。
尹貴妃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把孩子遞給了身邊的宮女,她一把拉過清漪,清漪紅腫的眼睛瞬間暴露在燈光下。
“眼睛怎麼成這樣了?”
清漪不自在的別過臉。
“哭過?”尹貴妃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清漪僵著沒有說話。
尹貴妃鬆開拉著她的手,“聽說皇上去找她了,你去和乾宮了?”
清漪緩緩點了點頭。
“沒有下落?”尹貴妃問。
清漪搖頭,“皇上沒有說。”
尹貴妃嘆了口氣,“我更寧願他是沒有找到,那樣他至少不會親眼見到自己最懼怕的一面,可是如果他找到她了,也許會更失落。”
“尹姐姐,這宮裡的人都是怎麼了,死的死,走的走,留下的,也都是一些哀莫大於心死的半生不死的人了,這日子,叫人如何過的下去?”
“日子再過不下去,咬著牙還不是得過下去?皇宮就是這樣的,你永遠料不到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明早醒來她是不是還在。”
清漪看著她,眼中滿是失意。
“好在現在還有一個朗兒,讓日子過得還有了些盼頭,不是嗎?”尹貴妃笑著看著清漪。
清漪看著尹貴妃雖笑著,卻依舊空洞的眼睛,“尹姐姐,你是否也想著某一天要離開這裡?”
尹貴妃沒有料到清漪會問出這個問題,她怔怔看著她。
“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尹貴妃低下頭。
清漪看著她,她既沒有說要離開,也沒有不離開。這個因爲愛人的死去而凍結了心的女人,對生命還會抱有鮮活的嚮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