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欲轉身,看見尹貴妃乘著轎攆前來了。
沈芊芊迎上去,“姐姐今日可是稀客呀,姐姐怎的這個時候來了?”
尹貴妃下了轎攆,“平日這個時候皇上都在你這兒,我估摸著今兒有新晉的清常在,想著這會子妹妹應該有空閒和我喝喝茶。”
沈芊芊望著鳳暖春恩車離去的方向,早已無蹤無影。“我在想,我把清漪送上了這條路到底是對是錯。
尹貴妃順著沈芊芊目光的方向望去,目光淹沒在深沉的黑夜裡,“路都是自己選擇的,日後的好壞誰能預測,誰能爲誰的人生負責?人連自己的人生都負責不了,何況是他人?
沈芊芊無言,邀了尹貴妃進門而坐。
紫檀木榻上擺了一盤棋,白子黑子於這縱橫交錯的棋盤上坐落有致。
尹貴妃手執黑子,看著對面的沈芊芊手執一粒白子沉思多時。尹貴妃放下手中棋子。
“妹妹的神魂想必是早已遊離到皇上的和乾殿了吧!”
沈芊芊彷彿遊思久遠突然被拉了回來,她蹙眉,轉而歉疚笑了,“姐姐好不容易來同我下一盤棋,我倒是掃了姐姐的興致。”
尹貴妃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品過,緩緩開口道,“終究還是無法釋然接受吧!你心裡還是在乎他的。”
沈芊芊擡頭看著氣定神閒的尹貴妃,想辯解卻無從下口。
“既然在乎就別硬是逼著自己裝作毫不在意風平浪靜的模樣,自欺欺人太累。”尹貴妃用杯蓋拂去杯盞裡浮在表面的茶葉,送到嘴邊小口淺酌。
沈芊芊低下頭,“我只是掛念清漪是否安好。”
“有皇上在她身旁她自然很好。”
沈芊芊無奈笑了,“對啊!皇上陪著清漪還會有誰欺負她呢?”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尹貴妃淡漠看著沈芊芊。
面對尹貴妃直白的反問,沈芊芊竟無言以對。
見此情景尹貴妃也只有輕嘆,“唉,世人總是如此,看起來好似毫不在意的事或物,一旦到了別人那裡便激發了強有力的佔有慾。”
沈芊芊將棋子一顆顆撿回棋碗中,“誰得都一樣,我只盼清漪好。”
尹貴妃只是淺淺一笑,沒有再說話。
也不知是因爲宋嘉修不在身邊的緣故還是因爲腹中孩兒太活潑,這天還沒亮沈芊芊就醒了,她掀開牀幔,見芃芃們都早已睡下,便自己起身。臨窗而立,靜默的夜暗黑的不著邊際,牆院的花也停止了白日裡的爭妍鬥豔,和著露水就夜而眠,她輕嘆,想必這皇宮大院裡有著無數像她這樣的女子,因爲各種沉重的心思而坐立到天明。
“小姐,你怎的起來了?”芃芃夢醒乾渴,正準備找些茶水,卻看見小姐臨窗而立的單薄背影。
沈芊芊聞聲轉過頭,“我只是睡醒了,又再無法入睡,便乾脆起來賞一賞這萬籟俱寂,無人憐顧的夜色。”
芃芃走過去拿起一件衣裳給她披上,“小姐是否是爲清常在得寵而心情低落?”
沈芊芊拉緊了衣裳,“我是擔心清漪是否能得償所願。”
“難道小姐就一點都不在意皇上與別的女人親近旖旎?”
沈芊芊將目光又重新投向窗外無盡的黑夜,“皇恩向來無定所,這隻能更加清晰的提醒我自己,君王的愛只是昨日紅花,我斷斷不會迷失於此,只是該做的都還沒做,我不得不繼續呆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宮牆深處。”
芃芃看著自家小姐,輕輕喟嘆。
芃芃早起去爲自家主子的晨起做準備的時候發現自己小姐早已穿戴整齊的坐在案幾邊看書。
“小姐,你今兒是什麼時候起來的?從昨日醒來就不沒有再睡著嗎?”
沈芊芊的目光從書頁上轉移過來,“肚裡的孩兒有些鬧騰,睡不安穩便索性起牀了,讀一讀這聖賢古人的著作這會子倒是安定了不少。”
“那奴婢這便讓人準備早膳去。”芃芃走出幾步又停住轉身,小心翼翼問道,“小姐,咱們往常都是和清常在一同用膳的,咱今兒要等她一同用膳嗎?”
沈芊芊望向門外,“想必皇上會留了清漪在他那兒用膳,今兒咱就不等了。”
芃芃看著自家小姐淡然靜陌的臉,欲張嘴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桌上擺滿各種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宋嘉修心疼她,特地請了宮外的名廚進宮爲她製作新鮮特別的膳食,只是今日,沈芊芊有些胃口寡淡。
清漪走到門口便看見沈芊芊獨自一人捧著一碗白粥久久沒有進食。徘徊了幾許,還是走了進去。
“給姐姐請安,姐姐竟就自己吃上了,也不等我一起,姐姐可是怪罪於我了?”
沈芊芊有些驚訝,“你怎的現在就回來了?也不等等皇上下早朝同皇上一同用膳。”
清漪面有頹色,“皇上日理萬機,哪有時間陪著我用早膳呢?況且我也想著要儘快回來去給皇后娘娘請晚安呢。”
沈芊芊給她舀了一碗蓮子百合粥,“先坐下用早膳吧!等會兒咱們一同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沈芊芊和清漪規矩的給坐在上首處的皇后請安。
皇后臉上帶著母儀天下的微笑,“兩位妹妹趕快平身吧。”
兩人聞言便尋著位置坐下了。
產後漸漸恢復的怡妃,而今氣焰開始見漲。她怒目注視著清漪,心裡憤憤“清常在真是懂事啊,昨日剛剛承寵,今兒便勤快的過來緊巴巴的討好皇后娘娘,難怪從區區一介丫鬟搖身就成了尊貴的常在了。”
清漪坦然答道,“怡妃娘娘謬讚,尊敬皇后是臣妾應該的。”
皇后讚賞的朝清漪點點頭,“不愧是純妃舉薦的人,就是識大體。往後清常在要和各宮姐妹和睦共處,盡心盡力爲皇上綿延子嗣。”
清漪面色淡淡,“臣妾謹遵娘娘教誨。”
皇后滿意的點點頭。
怡妃惱怒,心裡暗暗展開了對沈芊芊等一黨人的報復。
走出皇后宮門,沈芊芊一路靜默無話。清漪看在眼裡,心裡掙扎著不好受。
走到一座拱橋前,清漪叫住了沈芊芊,“蓁兒,你是不是惱我了。你千萬別不說話好嗎?”
沈芊芊停住腳步,“我何故要惱你,傻清漪,看見你終於能得皇上寵幸我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蓁兒你是不是因爲我和皇上的事而心情不佳?其實事情不是蓁兒想的那般,皇上他,他根本沒有充幸於我。”清漪漲紅了臉,低下頭去。
沈芊芊驚詫,“這是什麼意思?”
清漪面色苦悶,“昨日我去到和乾宮,皇上並沒有對我如何,他只是叫我同他對弈,還問了好多關於蓁兒的事情,到了後半夜,皇上去了偏殿,讓我一個人好好在和乾宮休息。”
沈芊芊愕然,想要安撫清漪卻不知道如何組織措辭。
清漪苦笑,“失之我命,得之我幸。也許我就不該對不屬於我的東西有所期待。皇上註定是蓁兒的良人,奈何這輩子我竟將心許錯了人。”
沈芊芊突然覺得很心疼,也許,她真的不該讓清漪走上這條沒有回頭的路。
一連著好幾天,宋嘉修都宣的是清漪,衆人都以爲清漪這位新寵又將是新的純妃,聖寵環繞,人上之人。然而在衆人或羨慕或嫉妒的同時,只有沈芊芊知曉其中真相,這樣的結果,對於清漪會不會是另一種形式的傷害?
沈芊芊不敢去清漪軒看清漪,她害怕自己無法承受清漪因夢想破碎而心哀帶來的愧疚,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善良的清漪因爲害怕自己擔憂故作開心的姿態,她心疼,她自責,更多的,是無法挽回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