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人也聽出了那四人戎狄的口音, 之前的管事特意交代過,他們兩人都是潛伏進來的,頭一個是軍爺無疑, 後一個雖然不著官服, 但一看就是官宦錯不了, 眼看蕭衍珩就要發火, 身旁兩個佈菜的小廝推推搡搡的把蕭衍珩推離了房間。
蕭衍珩被人強行拖了出來, 執意要在房外守著,聽著裡面的鶯歌燕語,不禁啐了一口, 心裡恨恨的想:這四個人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自己的反應給自己下了一跳!他這是怎麼吃味了?
怎麼會呢?
他吃誰的醋?
他自己半張著嘴巴,開始思索, 從第一次見到顏纓纓, 在到自己生出莫名的情愫, 突然想到蕭老太太的話,
“今兒太奶奶給你看中了一門好親事, 顏家的閨女啊,和你,很是般配?!?
自家的老太太雖然糊塗,但有時候看人還是準的,不愧老一輩人總說, 自己走過的橋比小輩們走過的路還多。這話還是有幾分道理。
不一會兒, 房間的門打開, 落入蕭衍珩眼裡的是雲秀裙緙絲的滾邊, 裙邊的開叉險些開到腰間, 一條雪白纖細的長腿露在外面,他擡頭望去, 看見顏纓纓陰沉著臉,語氣不善,“起來!”
蕭衍珩趕緊抖了抖身上的灰塵,顏纓纓往常都是一身錦衣軟甲,剛和她交手時是他進宮諫言的那個晚上,月色皎潔,一人一槍,攔他去路。
如今換上紅妝,兩臂間帶著雲綢曳地,身段嫋娜,仿若顧長康畫中的洛水之神。
“你怎麼來了?”顏纓纓語氣中有些怒氣,微蹙著眉頭,在蕭衍珩眼裡,也是別有一番風姿。
“哦、哦,我那個.......看見你進來了......我就進來了?!彼剡^神來,說話說的結結巴巴。
顏纓纓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往外走,“你在跟蹤我?”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他指天發誓。
看她走離了半丈遠,他連忙追上,語氣痞痞的問,“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我都畫成灰了?!?
顏纓纓笑笑,“我本來埋伏的好好,突然間見佈菜裡的一個小廝長的異常英俊高大瀟灑,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你?!?
“你是說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嗎?”蕭衍珩的關注點分明不在一個地方。
顏纓纓也習慣他油嘴滑舌,不和他爭辯,“我剛剛見到的那幾個人,是來摸我們的底細的,八成是得手了,我覺得不能放他們回戎狄?!比会嶙约貉搅寺?,“別說戎狄了,連戚風門都別想走出去,你有沒有辦法困住他們?”
蕭衍珩笑笑,“落入我手裡的細作都沒有好下場,死人就不會說話了,你擎等著吧,這四個人交給我,你就不用管了?!?
“說你是小廝,你還真有這樣的調調,改不回來了怎的?”
“還說我是小廝,你也不瞧瞧自己打扮的模樣,人不人鬼不鬼,還是穿回你的盔甲,看著順眼點。”
顏纓纓詫異,攤開雙手,“怎麼?不好看麼?”
“不好看不好看?!笔捬茜襁B連擺擺手,“還是穿武妝好些?!边@樣兇一點就沒人敢對你有非分之想了,他口是心非。
顏纓纓悻悻的換下那身裝扮,自己沒穿過這種衣服,覺得還別有一番風味,可是蕭衍珩卻覺得醜死了,可能她不太懂男人的審美吧。
換下那一身裝扮,蕭衍珩的衣服沒有女子那麼繁複,他洗了把臉,躲在房間門外,看見剛剛的紅伶,一把拽住人家。
“喲,官爺,公事半完了?記得來玩呀!”那紅伶笑瞇瞇道。
蕭衍珩看了看顏纓纓的房間沒有動靜,又塞給了她一張銀票:“剛剛那位女軍爺穿過的衣服,都給我包起來,我都要了,記住,一個耳墜都不許落下!”
那紅伶就勢將銀票塞在腰間,柔胰軟軟的放在他心口,“您放心,那套衣服今兒新送來的,就剛剛那位軍爺穿過,保證全須全尾的給您包起來?!?
蕭衍珩很滿意,揹著手在門口等顏纓纓,兩人從倚香苑出來後,顏纓纓手裡一把紅纓槍,他手裡一個包裹。
顏纓纓疑惑:“這是什麼?”
“剛剛皇上讓我出來辦事給樑伯帶些東西回去,你也知道,他們巫山苗族,總喜歡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扯了個慌敷衍過去,顏纓纓也沒多問。
三軍整頓了一晚之後,大家都精神抖擻的重新上路,行軍三天,終於在第四日的天黑之前到了玉漱關外,季小九從小長在宮牆內,偶爾在書上得知一些塞北風光,如今終於來到關外,天空廣闊無垠,天地一線。她躺在地上,真正感受到,什麼是以天爲蓋地爲廬,天地任我遨遊。
關外的風沙大,顏南卿特意給她送來了頭巾,讓她裹著,一尺黃金錦緞,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她站在石塊上眺目遠望,只能看見戎狄大營的一條燈火線,她敲足了腳尖張望,胸腔裡一直在吶喊:
耿楚,我來了。
“陛下。”顏南卿仰著頭,手上捏著一封戰書:
越雷池半步,耿楚,亡。
她緊緊的攥著那封戰書,她會讓戎狄知道,什麼才叫做亡。
清晨天還沒大亮,整個世界幾乎混黑一片,帳外的號角聲此起彼伏,帳頂被夜風吹的呼嚕嚕作響,她披著大氅,額頭上繫著鉗著玉龍的一字巾,見冬姑步履匆匆的走了進來,“皇上,戎狄布兵,立戰旗了?!?
立戰旗向來是雙方打仗前的一個標識,只要對方立戰旗,吹號角傳檄文,就不能再在坐以待斃了,他們征戰已砍倒對方戰旗爲目標,戰旗立在軍隊最後方,幾乎是要衝進敵軍內部,通常這樣也就到了最混亂的一步,兩軍相融合,逮誰砍誰,已經全無章法,但最初的排兵佈陣極爲重要,這樣可以爲後期的混戰減少傷亡,陣法對了,此戰就相當於勝利了一半。
季小九迷迷糊糊趕緊摸著自己的靴襪穿好,“顏南卿呢?”
“回皇上顏老將軍、小將軍、蕭太尉和顏總指揮都在外等您?!倍没卮?,手下不住的攥緊著衣角,戰爭果真要來了。
空氣彷彿凝固了,偌大的軍營裡每個人各司其職,車轅的碌碌聲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相應交錯。
帳外魯大勳在調遣佈防,“你,去把糧草牽到後方,找幾個人看管嚴了,小心讓人趁機燒了糧草!”
“那邊的幾個,把戰車牽出去,讓牙門將按照戰略圖部署,把戰車交到那邊,他們就知道了?!?
“這邊來幾個人,把投石機推出去,準備好的狼糞呢?裝上裝上,都裝好嘍!”
帳外布兵聲音此起彼伏,季小九心裡咚咚的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撩開帳簾,原本緊盯戰圖的幾個人看向她,紛紛拱手:“陛下?!?
“戰況如何?”她快步走到戰略圖前,玉漱關前是一片戈壁,東面是賀蘭山,偶有山丘起伏,沒什麼可以躲藏的地方,平原打仗,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如今大明軍剛剛站穩腳步,江南三師兩軍的三十萬大軍還未到達,就算現在烽火狼煙,責令他們全速趕往戰場,今夜到達,連夜趕路也甚爲疲憊,搞不好會被一舉殲滅。
季小九聽著每個人的意見,“古代以少勝多的戰爭未曾沒有,不能因爲大明軍人多勢衆在策略上就有所懈怠。”
顏南卿道:“敵方子時就有了異動,我方哨兵發現後即刻派出一小隊偵查騎兵前去查探情況,這會兒應當是在回來的路上?!?
顏緋緊盯面前的戰略地圖,“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要設法分散各個擊破,但我們有人質在他們手裡,不好輕舉妄動?!?
“我們此次戰爭有兩個目的,第一,儘可能的減少傷亡,顏卿,短時間內還需要你研究出來一個最好的作戰方案來,死守我方陣法,切不要讓打亂了我們的佈陣。”季小九一本正經道。
顏南卿拱手領命。
“第二,就是救出攝政王。”
季小九目光轉向蕭衍珩,“朕知道你武功怪異多變,這次不派你帶兵衝鋒陷陣,你一人帶幾個武功路數奇特的人,避其鋒芒,鑽孔子的去救耿楚。”
蕭衍珩道,“這是自然?!?
季小九手中的指揮棒從戎狄大營東面行去,“纓纓,你帶人保護好糧草,玉漱關東面有一條羊腸小道,切要讓敵人從後方迂迴,切斷我們的退路,前後夾擊,糧草大局,就都交給你了?!?
“卑職領命!”
“顏老將軍,您征戰多年,此番由您帶戰車和投石機,蕭衍珩救出耿楚之後,一但戎狄大營出現在射程範圍,就給朕狠狠的打,夷爲平地爲止?!?
“末將遵旨!”
季小九這陣子在路上也算是惡補兵書,她沒什麼實戰的經驗,只能根據地勢分配職責,轉頭看向顏南卿,部署兵力,怕還是需要經驗老道的人來,顏南卿從季小九手中接過指揮棒,面前的戰場是一大片平原,他帶戰車打頭陣,兩軍衝鋒士兵隨後,投石機騎兵分兩側交替行動,弓箭手弩兵斷後。
“報告陛下,敵方已經第二次吹號角了?!边@時帳外的一名士兵突然報告道。
季小九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不用怕他,穩住軍心,按命令行事?!?
“是!”帳外的士兵領命離開。
顏南卿總覺得不妥,“陛下,行軍打仗向來講究靜觀其變,不欲其亂,誰都不想放第一支箭,如今戎狄反其道而行之,恐生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