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身後敵人, 提刀上來,蕭衍珩轉身慢了一拍,耿楚急的在半山腰上大喊:“衍珩!”
他回過神來, 刀已經到了離心口只有半寸的位置, 危機萬分。
突然, 空中有什麼東西旋轉過來, 速度極快, 狀似圓盤,他眼睛也有些模糊,只是那長刀再未進得半分, 面前之人已經轟然倒下。
他轉頭看去,那東西已經轉了回到救他的人手裡, “師父!”
是他的師父翟羽老人!
他師父身形矯健, 絲毫不遜色他們這些小輩的人, “不可戀戰,快走!”
幾人尋得出口, 拼命的往玉漱關內趕,戎狄不敢在追,畢竟玉漱關易守難攻,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貿然前進, 一萬人馬少了兩千多人, 好在保住了大部分。
人馬盡數回到了玉漱關內, 玉漱關在兩座山口之間, 易守難攻, 是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此次大敗他們多少有些輕敵, 以爲有各方人馬鼎力相助就會萬無一失,可卻忘了以少勝多之戰不是沒有,這三個人這回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此次多虧了李鈺高瞻遠矚,早就傳信給巴勒,搬救兵趕來支援,否則若是等三軍前來,三人恐怕就要命喪半北坡了。
如今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此次有巴勒牽扯進來,旨在爲拉娜卓瑪報仇,不過聽說戰場上大明攝政王已經一箭射斃了那隻妖獸,巴勒的人也就願意幫這個忙,畢竟強強聯手,總好比他們和戎狄硬碰硬。
這次勝算更大一些。
此番戰爭進程更快了些,總的來說還是勝多敗少,顏南卿開始小心翼翼的研究策略,細究到每一個人的職責,一個月後,果真生擒季昀謙。
戰爭告一段落之後,漸漸沒了聲息,只有小股軍隊前來騷擾,讓魯大勳帶隊迎頭痛擊。
季小九提心吊膽了許多天,如今終於可以安穩的睡沉,沒了戰事人心都放回了肚子裡,耿楚在身後環住她,多少有些覺得患得患失。
此次無極門折損了不少人,他勢必要回去整頓,可是她疑神疑鬼,擔驚受怕,上次他離開去塞北救太后,她一直怨懟他一聲不響的就離開了,所以等她睡熟後,他悄悄的摸下了牀,在桌案前點上一盞明燈,燭光跳躍了幾下,捉姦穩定下來,他提筆寫道:
起奏陛下,塞北之戰已然告捷,無極門精英隕落,臣心甚痛,特寫此書,告知陛下臣需回門中整頓,三月後還,耿楚敬上。
擱筆之後,他又重新看了看這封書信,突然咂出些異樣的感覺:他和她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他將那封寫好的書信揉成紙團,重新提筆:
愛妻小九,見信如晤,塞北之戰告捷,夫仍需回門中整頓,願汝儘快反朝,切勿多在此逗留,餘下戰事交由他人即可,夫定於三月後還,誠請勿念,夫君楚。
他落款寫的鄭重,覺得這纔是他們之間相處的樣子,將信摺好放在牀頭,又替她掖了掖被子,便出了帳篷。
月明星稀,只有篝火熒熒,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人站在帳外等他。
“王爺。”顏南卿提著鳴鴻刀,似乎在外面徘徊很久了。
他微微一愣,“顏小將軍,陛下已經睡下了。”
顏南卿點點頭:“我知道,嗯......我是來找王爺的。”
他揹著手,看著面前容貌俊俏的男子,是他曾經的情敵,自己也曾想置他於死地,“我?”
“不瞞王爺所講,我當初回京扮成無極門之人的模樣,確實是想吸引陛下。”顏南卿點點頭,他承認了當初所作所爲是帶有目的的,不過他的目的很單純,他只是希望可以鞏固自己朝中的地位,“但絕無以色侍君的目的,也不知道會干擾到王爺。”
耿楚低頭抿著嘴,兩人並肩走在軍營裡,偶爾有巡邏的士兵停下來問候,月色照在兩人身上,在地上拉出等長的身影,他點點頭:“當初你們回朝我確實心有芥蒂,因爲早年得知曹賢讓對陛下不忠,你們又手握軍權,我不得不防,只是後來得知你們當真是精忠報國,我也就釋然了。”
“如今想想當初的所作所爲,現下總覺得自己頂替了王爺的位置,王爺是無極門門主,我效仿無極門的妝容,總有些東施效顰的意味在裡頭,思前想後,總覺得對不住王爺。”
耿楚笑笑,“我不是個不講情面之人,顏氏一族忠心於陛下,我是個惜才之人,你們能堪大用,爲陛下分憂我也不會一味的阻攔,大明需要你們,和時,顏氏立於朝堂,戰時,也需要顏氏披掛上陣。”
“顏氏身爲武將世家,自然要爲國分憂。”顏南卿站定道。
“往事多有得罪,還希望小將軍多多包涵。”他說著伸出一隻手給顏南卿,算是正是接納了他,爲人處世本該如此,與其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
“彼此彼此。”顏南卿伸手握住,兩人掌心相合,掰握在一起,像一道有力的屏障。
所謂一笑泯恩仇,大抵如此吧。
“我不日便會離開,陛下回京還勞你多多費心,李侍讀那裡你不必擔憂,江贏和自會照顧好她,絕不爲難她,小將軍此次鎮北有功,陛下理應多嘉獎你,想著指婚也是指日可待了。”
顏南卿一聽他談到李芙爾,感激不盡,於他來講,若是皇帝和攝政王交好,自然沒有在糾纏他的道理,這也是他願意營救攝政王的原因,但一聽說他要離開,顏南卿又皺著眉道:“王爺要走麼?”
耿楚點點頭:“此番征戰江湖諸多門派都捲了進來,無極門中有許多人也戰死沙場,我要回去重新整頓,天不亮就出發,大概三月後會回來。”
“那王爺這麼晚是要?”
“去看看七皇子,他是皇子,大明沒有處置皇肆的道理,季昀謙的身份天下皆知,需要一個合理的名分處置他,臨走之前,我去見他最後一面。”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關押季昀謙的牢獄門口,顏南卿點點頭:“我陪王爺下去,以免他太不識擡舉。”
耿楚瞭然,和他一同下了牢房。
大明的牢房和戎狄不同,戎狄的牢房通常建在地下,只有一個出口,防止有人越獄,而大明的牢房很大氣,通風也好,不容易產生瘟疫。
耿楚從來不苛待俘虜,哪怕他曾經給了自己一段很難熬的日子,但只要他沒對季小九做什麼出格的事,他還是很寬宏大量的。
就像對顏南卿,他可以原諒所有傷害過他的人,但絕不容許別人對季小九有分毫的傷害。
他沒有命人對季昀謙上極刑,也沒讓他在這寒冷的夜晚凍的哆哆嗦嗦,他進去看季昀謙的時候,後者很怡然自得,大概鬥累了,如今什麼都沒有,反而一身輕鬆了。
季昀謙沒有回頭,但他知道,這個時候還有閒心來瞧他的也就只有耿楚了,“大戰告捷,王爺不在帳裡歇著,下榻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顏南卿立在牢房外,進到牢房和季昀謙交涉的只有耿楚一人,他提刀聽著季昀謙狂妄的口氣,絲毫沒有爲自己的處境所擔憂。
“賢太妃在城破之時,懸樑自盡在了王庭督帥府上,想必也是覺得無顏在面對當今太后,你又靠不住,才選擇了這條路。”
“賢太妃本就是我的一顆棋子,她需要一個兒子,而我需要一個高貴的出身,兩個從一開始就綁在一起的人,榮辱與共。”
“你大逆不道,罪該問斬。”耿楚淡淡道。
季昀謙緊緊抓住牢房的牢木,面孔變的無比猙獰,語氣陰狠:“可是你沒有資格處死我,季畫音也沒有,我是大明國的七皇子,有著先帝的血脈,天下皆知,若是沒有季畫音,我理當登基稱帝,都是你!你從中作梗,哪怕我身在行宮也不放過我!不放過我的母親!當年的我有什麼錯?如今我奪取皇位,又有什麼錯?!”
耿楚被他的獸性激的後退了一步,但依然雲淡風輕,“你錯在......生不逢時。”
耿楚的話音很淡,可季昀謙聽的清楚,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論才智論謀略,十個季畫音也不是他的對手,可爲什麼到最後,他是階下囚,她卻是一國之君,“只要我季昀謙一天不死,季畫音的皇位就沒有一天是安穩的,我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會處心積慮的想辦法復辟,傷不得你傷她,傷不得她傷她的兒子,從今往後提心吊膽,你們就等著過這樣的日子吧!”
他前世有一個兒子沒錯,在她懸樑自盡的最後一口氣時生了下來的,取名爲朝日,季昀謙不提還好,他一提,耿楚就萬萬不能放過他,“我是沒有資格處死你,沒錯,當今陛下也沒有,你空有一個七皇子的金縷衣就以爲完事無憂了,韓嬪常年居於行宮,德行不爲人知,元德十六年誕下七皇子不幸夭折,爲保榮華借腹生子瞞天過海,所幸被人察覺,大明太史令工筆史書,從今往後,你也不過是個外面抱來的野種!”
季昀謙愣住了,目眥欲裂,耿楚這是要連根拔起,沒了七皇子的身份,他命如草芥,“你不能這樣!我是如假包換的皇子,你不能控制史官們的言論!”
“哦?”耿楚故作不經意的撫了撫袖口,“一個過了氣的皇子,和一個備受恩寵的攝政王,您覺得史官還會如實記錄麼?七皇子太過相信朝中的機構了,爲保社稷穩定,你猜他們會怎麼做?”他擡頭看著籠中如野獸般的人,再怎麼張狂也是待宰的羔羊:“賜白綾三尺、毒酒一杯,金匕一把,怎麼選擇都是你自己的事,留你全屍已經是給你身爲皇肆的體面,你好自爲之。”
耿楚緩步出牢房,身後的季昀謙還在不斷的叫囂,容他撲騰一宿,反正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