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笄禮的日子愈發近了, 季小九早就把顏南卿當成了君後的人選,笄禮也是大肆鋪張,君後金冊和鳳頭金印都攥刻上顏南卿的字, 連《庚書》都是季小九自己親自寫的。
“陛下, 早晨的上中禮上用的髮簪禮部也都備下了, 陛下再瞧一眼?”顧傑將手中的儀制清單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呈上來吧。”
顧傑一揮手, 門口的阮祿就將手裡的紅木禮盒拿了上來, 將禮盒打開來看,左右兩邊各四支髮簪,有牡丹有金龍, 季小九一看這些就提不起興趣,擡手搔了騷頭, 正巧碰見髮髻裡的桃花簪, 順手將其取下, 細細的看著,著簪子是極合她心意的, 只可惜宮中規制不允許她這樣出席大的場合,所以只能平常用來帶。
重新將桃花簪紮在髮髻裡,季小九道:“隨便哪個都可以,讓太后定奪吧。”
顧傑拱了拱手,剛要回旨, 就聽門口的阮祿, “皇上, 蕭太尉和顏總指揮求見。”
哦?季小九心道, 他們兩個求見?不會是在大街上打起來了吧?
雖然禁軍和兵馬司的羣毆她不想參與, 但還是讓兩人進來了。
巧的是蕭衍珩沒穿朝服,一身水藍色的銀文長衫, 手中的如往常一般搖著一把摺扇,倒不像是來告狀的,反而是顏纓纓,一身軟甲,手提紅纓槍,似乎剛從值上而來。
兩人行了禮,顏纓纓雙手抱拳單膝跪下道:“陛下,末將有事稟報。”
“什麼事?說來聽聽。”季小九聲音懶懶的,他們兩個打架就像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小事,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要是再用這種事情來煩她,她可就要火了。
“末將今日查訪雲客莊,發現有人和外族私通!”顏纓纓抱拳義正言辭道。
季小九心下大駭,登時便緊張起來,私通外族可不是小事,尤其現在天下太平,戎狄和巴勒互相牽制,若是哪一方和大明勾結,對大明來說都是一顆毒瘤。
“是誰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通敵叛國!”季小九大怒。
“回陛下,是吏部尚書,曹賢讓!”顏纓纓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最後三個字道出時擡頭看向御階上的季小九。
季小九怒不可遏,當即命督察院查抄了曹府,不僅翻出與戎狄之間的書信往來,還搜出了一名秀美的姬妾——乞步谷,收押在大理寺的監獄裡。
此事顏纓纓力主做主審,季小九允了,還命蕭衍珩從旁督案。
雖然曹賢讓口口聲聲喊冤,然而乞步谷卻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幾道刑罰下來,就招了,稱自己是被戎狄進獻給曹賢讓的賀禮,以換取高額的大明秘辛,其中還涉及當年明化政變之事。
明化政變是大明要事,連史書都只是寥寥幾語,卻在曹賢讓的府邸發現了大量書信向戎狄述說當年的事情。
“明化政變向來要求大明子民守口如瓶,如今卻被說與外人道也,陛下,曹賢讓居心叵測,不能留。”顏南卿也一改往常溫婉的顏色,力主誅殺曹賢讓。
朝堂之上的風向出乎意料的一致,這讓季小九著實意外,她本以爲又會是一件煩心事。
人命不是小事,季小九雖然這個皇帝當得不稱職,卻從來都不敢糊弄,一一查看了顏纓纓呈上的罪狀,還問了顧傑一句:“曹賢讓私通戎狄,你有沒有和戎狄覈對過此事?”
“微臣確實發了封信函和賀樓敬瞭解此事,卻讓賀樓使一句'荒唐'打發了回來,還質問我大明是不是不願意聯姻才鬧出這樣一件事來。”
“聯姻?”季小九思索,這件事也確實耽擱了有段時間了,可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才暫且沒提,往常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都是耿楚來辦,她從來不過問,如今戎狄不斷催促,自己倒是不好再推遲了。“此事不一定是空穴來風,既然有曹賢讓在,戎狄就一定有根源,只可惜礙於兩國情面,不好對峙,曹賢讓還是秘密處決罷了。”
季小九權衡了一下利弊,狼毫一揮,聖旨已寫成,鮮紅的玉璽印蓋在聖旨結尾,敲定了一人的命運。
大理寺領了旨,曹賢讓隨後便收押到了天牢,天牢落了鎖,就相當於黑夜沒了邊,曹賢讓被轉押那天“冤枉”幾乎喊破了嗓子,掙扎的厲害,要好幾人才制服住他。
季小九鬆了口氣,眼看著笄禮要到了,可朝堂上又有許多政事急於處理,季小九分/身乏術,這才心心念念起耿楚的好,以往她只要上個朝聽聽議事就可以了,如今奏摺像小山一樣堆進了金華殿,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三伏天熱得人燥得慌,南霜將清涼油塗在季小九的額頭上,季小九皺了一下眉頭,這清涼油的味道刺鼻難聞,讓她掩鼻避開。
“皇上,清涼油降暑醒腦,這大日頭的,就是呆在殿裡也要讓人昏了頭去。”南霜一邊將手上的清涼油塗在季小九的額頭上,一邊解釋道。
“這油倒是好生嗆人,和往年的不同。”
“往年都是冬姑自己做的,也不知得了什麼妙方,味道清新好聞,不僅皇上用,偶爾還會分給各值上當差的人用。”南霜解釋道。
季小九手下頓了一下,冬姑確實好些日子不在身邊了,她是自己身邊最貼心的人,所以得知她背叛自己的時候特別惱火。
看著季小九變了神色,南霜連忙請罪:“皇上恕罪,奴婢口不擇言了。”
“無妨,進了伏天,傳朕命令,每人當午賞冰碗吃,未食者可領五錢銀子折現。”
南霜一聽面上樂的很,連忙福了福,“謝皇上賞賜,奴婢這就傳旨去,讓大傢伙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看著南霜離去的背影,季小九也自顧的笑了,南霜是太后宮裡的人,當真不會背叛她,她沒什麼姐妹,總是想將心裡話說與南霜聽。
入夜後的風大,過堂的風兒卷著鮫珠紗翩躚,季小九窩在寢殿裡看《無極門》,今兒都初十了,最新的一期卻還沒出來,馬上就要到第一百回了,想想心裡也是有點小激動呢。
忽而聽見廊下有兩個人在輕聲細語,季小九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傾聽,發現好像是冬姑聲音,“誰在外頭?”
南霜交疊著手進來道:“回皇上,是冬姑在外頭,冬姑說宮裡的清涼油提神醒腦,怕皇上用了夜裡淺眠,特意送來了自己制的給皇上用。”
“哦?”季小九將手裡的話本子放下:“她倒是有心,傳進來。”
南霜道了聲是便退下去領冬姑,季小九擺正了姿勢,看見冬姑垂著頭,一身粗布制的宮裝,人也清減了許多,原來作爲御前侍奉,總是要施一些淺妝,可自從上次金華殿裡和耿楚的衝突之後,就被打發到掖庭去了,這下再看見,季小九還覺得有一些尷尬。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冬姑規規矩矩的跪了下去,一旁的阮祿遞上了冬姑送來的清涼油,一個是白瓷瓶一個是青瓷瓶。
“起來回話。”季小九淡淡道。
“是。”冬姑喏喏的應了一聲道。
“怎麼是兩瓶?”
“回皇上,這清涼油分爲日夜兩用,白瓷瓶日用解暑提神,青瓷瓶夜用降溫安眠。”冬姑恭恭敬敬回答道。
“嗯......”季小九將白瓷瓶拿起來,置於鼻息下,一股淡淡涼涼的味道,比今早用的好很多,“你替耿楚做事多久了?”
“回皇上,從明化六年開始,已經十多年了。”冬姑如實回答道。
“爲什麼耿楚要把你放在朕的身邊?”
“回皇上,王爺受制於男兒身,不能事事俱到的照顧皇上,所以讓奴婢來帶王爺侍奉皇上。”
早在知道耿楚的心意的時候,季小九就明白了,不曾想耿楚心思深沉如此,說起來也有些可惜,這樣癡情對她的人不多,只是那件事之後再沒見過耿楚。
可是讓她一介天子去追一個臣子不太好吧......
“你可知他現在已經不是攝政王了?”季小九問道。
冬姑愣了一下,睫毛垂下去,也沒多說,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奴婢在宮裡,只有皇上纔是奴婢的主子。”
聽了冬姑這話,季小九纔算放下心來,冬姑伺候她的時候不短了,突然間被打發走總覺得做什麼事情都礙手礙腳,如今肯認她做主子,她也就再留她是了。
又重新翻開案幾上的《無極門》,季小九也沒擡頭瞧她,嘴上說著:“去把這身宮裝換了吧,常在御前走,朕喜歡帶點顏色的。沒什麼事就下去吧。”
冬姑倒了聲是,應聲退了下去,季小九也算是讓她重回到御前伺候,只是可惜了攝政王,她撫平了袖子上的摺痕,出門瞧見了南霜正趴在門上細聽,拿出了往常做姑姑的樣子,微微厲色道:“偷聽皇上講話,手上的活少了是不是?”
南霜知道冬姑不忍狠心責罰,笑嘻嘻道:“姑姑說哪裡話,還不是替姑姑高興,姑姑不在,這金華殿裡的事我們仨個也是摸不著頭腦,這下好了,姑姑的東西還在屋裡,我們都沒動過,霜兒領著姑姑去。”
冬姑擺了擺手,“行了,我又不是不識路,西嬙和北雨呢?今兒你值夜?”
“不是,今兒西嬙值夜,如今正在榻裡睡著呢,姑姑回去順便幫我叫她一下。”
冬姑又和南霜閒聊了一會兒,便匆匆回到宮婢所去了,耿楚曾經告訴過她,如果以後他功敗垂成,那麼她的主子就不再是什麼大明攝政王,而是永熙女皇,如今耿楚被削爵,她也沒有要效力的主子,就安心的伺候皇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