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謙的計劃一切順利, 沒想到不用曹賢讓出手,女帝和攝政王就先翻了臉。
一聽攝政王被削爵,他就盤算著快刀斬亂麻, 不曾想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耿楚是走了, 他還是先折了曹賢讓, 這讓他有些慌亂。畢竟曹賢讓早年未曾露出過什麼馬腳, 怎麼就一下被盯上了呢。
季昀謙不得已和賢太妃串通,提前綁了太后,逼季小九讓位, 結果發現季小九也沒亂了陣腳,派出姚卓公來和他周旋, 姚卓公說話總是留三分, 他自己又生性多疑, 總是想著姚卓公的話是何意,不知不覺, 就被姚卓公兜著走了。
一連過去了好些天,就在纔剛,他收到戰報,說是大明攝政王求見,心想:季小九果真是去搬救兵了, 不過他也不懼, 只要太后還在他手裡, 誰都不能亂來。
此時的太后雙手被人反綁著, 嘴裡塞著一塊堵布, 防止她咬舌自盡,髮髻有些凌亂, 但並不像囚犯那樣骯髒不堪,季昀謙雖然綁了她,但心眼並不壞,不曾虐待她怎樣。
而太后心裡也大概知道了季昀謙的心思,雖然她口口聲聲答應季昀謙會在季小九面前求情保他一生衣食無憂??上Ъ娟乐t多疑,他雖然信得過太后,也信得過季小九,但是他信不過攝政王和蕭家,誰知哪天他會不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所以,最保妥的還是自己做皇帝。
耿楚策馬而來,也沒有武器,只帶了一名暗衛,深藍色的長袍好像要融入夜色,白淨仿若羊脂玉的手牽著繮繩,此次交鋒分明是季昀謙佔上風,可耿楚臨危不亂面不改色,此時竟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氣勢。
季昀謙心裡開始有些打退堂鼓,有些後悔見他。
一旁陪同前來的拓跋三兄弟倒是不以爲意,兩個文縐縐的小白臉,不帶武器前來夜探戎狄大軍軍營,心裡直是笑他們自不量力。
“七皇子?!惫⒊懒艘宦?。
“王爺?!奔娟乐t應道。
“七皇子臥薪嚐膽,這份膽識和計謀,耿楚佩服。”
“王爺說哪裡話,王爺一力扶持女帝登基,穩坐皇位這麼些年,纔是爲人稱頌。”季昀謙也客套的和耿楚互相“稱讚”。
季昀謙不知道耿楚這回會棋著哪一步,只能他說什麼話,他就回什麼樣的話。
“說的不錯啊,只是七皇子勾結外敵,無論如何,都已然是大明國的叛徒!”耿楚也不繞著圈子和他客套,有些人需要客套,但如今都已經撕破了臉皮,還裝什麼老好人。
“你......”季昀謙沒想到耿楚上來就會污衊他,原本以爲大明的攝政王會和他客套一番,沒想到,倒是他自己多想了。
這樣一來,季昀謙就有些摸不到耿楚的套路,他不知道對方有多少句再等著他。
現如今,還是速戰速決來的實在。
“王爺深夜造訪,不知何事?”
“本王......是來和七皇子做一個交易的?!惫⒊?。
“交易?”季昀謙心裡又開始警惕起來,耿楚老奸巨猾,天底下怕找不出比他更狡猾之人了,就連他和賀樓敬兩個人加起來都未必能算計的過他,可見這個交易肯定不簡單,他得好好琢磨一番。
“就是用本王——來換下當今的太后?!惫⒊纳裆@得異常的風輕雲淡,就好像這夜風,飄飄然就過去了。
賀樓敬一聽當即冷笑:“王爺真是愛開玩笑,只有大明的太后才能壓得大明皇帝忠孝難兩全,怎能讓你說換就換。”
可季昀謙卻在心裡琢磨起來,他當然擔心攝政王回朝,否則也不會暗中讓曹賢讓離間女帝和耿楚,只是不曾想女帝自己絆了跟頭,先貶謫了耿楚,這本身正好就撞在他的計策上,只可惜他沒煽風點火加把勁,卻讓女帝又把耿楚找了回來,這下攝政王出山,大明朝堂定是重整旗鼓,精誠團結的全力對抗他。
耿楚似是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可惜,卻不知是爲季昀謙,還是爲太后,“既然七皇子不肯,那本王也不強求了。”說著轉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耿楚無能,不得救出娘娘,但請娘娘放心,耿楚一定肝腦塗地,輔佐當今聖上,今日一別,怕再來時,只能鐵蹄踏平戎狄,給娘娘報仇雪恨。”
耿楚的意思已經很明瞭,既然戎狄不肯放人,他也不強求,此番回朝他定然力薦季小九深明大義,揮軍北上,收復戎狄。
賀樓敬一聽耿楚這話便有些著急:“你......”畢竟戎狄小國無法和泱泱大明相提並論,若是太后這塊擋箭牌沒有用,戎狄當真就只有死路一條。
“本王本來是想給你們一個機會,既然你們不肯,本王此番回去,只能聯合朝中重臣讓陛下以天下爲重,特此代表陛下前來和娘娘道個別,太后娘娘,珍重?!闭f著朝太后的方向拱手一揖。
耿楚的意思其實也就是太后的意思,作爲母親,即便季小九當真讓位,季昀謙也不會放過前朝皇帝,自古禪讓的皇帝沒幾個有好下場,自己年齡大了死不足惜,可她的小九還年輕,她怎麼可能將季小九置於危險之中。
聽耿楚這話,她也就放心了,她早些年就看出來耿楚對季小九極爲用心與呵護,把小九交給耿楚她也是一萬個放心,如今耿楚回朝,她就死可以瞑目了,反倒死哪裡都無所謂,反正一口氣下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樣想著,太后熱淚盈眶,朝著耿楚使勁點頭,讓他快走。
季昀謙將太后的神情看在眼裡,雖然她嘴不能說,但那惜兒的神情與當初在行宮身處火海自己母親的神情別無二致,當初政變之時,他眼睜睜的看著一支支火箭破窗而入,像繁星之多,密密麻麻,他和他母親所住的屋子裡立馬就燃起了熊熊之火。
時隔這麼多年,他還記得火箭沒入他母親背後的聲音,還記得火箭熾烤著母親皮肉的焦味,還記得母親大力的把他推出那個狹小的夾縫,對他聲嘶力竭的大喊:“謙兒快走!”
“快走!”
“永遠也不要回來!”
一聲聲的告誡,在他流浪這些年一直在他的腦海裡迴盪不休,那個場景他不會忘,他也不敢忘。
他看著倒塌的房屋將自己的母親掩埋,看著四處慌亂逃散的宮人。
母親的心意,簡直切膚傷懷,讓他刻骨銘心。
眼看耿楚轉馬要離去,季昀謙上前:“慢著!”
賀樓敬偏頭看他,似乎再問他怎麼回事。
耿楚嘴邊不可察覺的一笑,他原本就打算激一激季昀謙,他果真懂得其中厲害了。 wWW ?тт kan ?¢ ○
季昀謙和賀樓敬耳語了一陣,神情嚴肅,在商討其中利弊。
不多時,賀樓敬也似乎察覺到了其中利弊,頻頻看向耿楚,深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爲難。
季昀謙說通了賀樓敬,一把架過太后拉到自己跟前,從腰間掏出一個光滑的小瓷瓶扔給耿楚,“這裡面是化功散,免得你還未進戎狄大營就逃走,你先吞下這化功散再說?!?
耿楚笑笑,也不掙扎,接過那瓷瓶,像吃一粒糖豆那般簡單,從裡面倒出一粒鮮紅紅丸,一仰頭,便吞了下去。
季昀謙擔心他使詐,指使身邊的看守去檢查,確認無誤後,才令耿楚走向季昀謙。
大概到了兩相對峙的中的位置,季昀謙將太后大力推給隨耿楚前來的暗衛,那名暗衛卸下太后口中的堵布,麻木的嘴只道了一聲,“耿楚……”
耿楚輕鬆的笑了笑:“勞煩娘娘轉告陛下,草民會多保重?!?
太后被那名暗衛推上了馬,行出很遠之後,太后還在不?;厥讖埻?,燈火通明的戎狄大營,耿楚孑然一身,邁進那個水深火熱的地方,季昀謙怎麼可能輕易的放過耿楚?
季小九身子好的差不多了,這些天的藥膳一直都是木妍打理,她閒來無事坐在舍廊下,雙手托腮的望著蘇茗沅拿起一個類似於草根的東西問木妍:“來,猜猜,這是什麼?善何?忌何?”
木妍歪著頭想了一番:“哦哦,我知道了,此藥名牛奶/子,藥性酸苦陰寒,可治水瀉、痢疾,需此藥一錢,煎水服;治吐血,五錢煎服;治血崩,四兩配赤藥三錢,埋在大棗樹下,秋日裡起了甜酒喝?!蹦惧Σ[瞇的說道,好像當真聞到了棗樹下的甜酒香。
蘇茗沅笑了笑,“就知道吃!”末了又問道:“那忌何?”
木妍低著頭想想,靈光一現,“藥性陰涼,忌月裡,忌襁褓。”
蘇茗沅點點頭,季小九遠遠望著,一句也聽不懂,但朝中的事情已經耽擱很久了,好在前些日子收到了姚卓公的傳書,說是已經接到了太后,正馬不停蹄的趕回京城。
但書中......卻隻字未提耿楚的去向。
季小九也擇日啓程回京,蘇茗沅說她內裡陰虧,寒氣大,溼氣重,既然受人之託,定是要跟回去等她痊癒的。
季小九可是覺得他是爲木妍才留下的,這些天木妍過手她的膳食,時不時都要撒一把不知名的藥材。
尚膳宮女不在,季小九每次吃飯心裡都突突的,她倒不是怕木妍害她,只是木妍醫術尚淺,她怕她一個失手再撒錯了藥。
每當這時,她就恨不得飛回京城。
山中葉落,一晃都八月初二了,季小九和阮祿打著商量的開始著手準備回去的東西,木妍輕裝上陣,蘇茗沅也是簡行,一人一包,外加一隻聰明絕頂的鸚鵡。
來時只有三個人,離去時卻呼呼啦啦一大幫,不過好在有說有笑,看著蘇茗沅和木妍打打鬧鬧,打發時間,也是有趣。
馬車趕在山路里,休息的當間兒,蘇茗沅從他那破舊的布包裡掏出一片寬葉的嫩綠色葉片,季小九不懂草藥,畢竟她看所有藥材都是一個樣,卻各有各的苦。
“來,木妍,猜猜這是什麼?”蘇茗沅笑著在木妍眼前晃了晃。
木妍接過來,擺在眼前前後左右的翻看,又放在鼻息下細細的聞了聞,胸有成竹道:“雞骨草,主黃疸型肝炎,可以散瘀止痛,煎湯,入丸,外敷皆可,最妙的是與冬筍豬骨齊燉,就可以煲雞骨草冬筍排骨煲啦~”
木妍興奮的說著,一旁的蘇茗沅有些忍不住笑意。
“這是我剛纔路邊的薅的雜草?!?
木妍一聽,臉上頓時笑意全無,像一塊原本縮緊的布料突然張開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怒氣衝衝,將那片葉子扔在蘇茗沅臉上,追鬧著要打他,蘇茗沅邊跑邊笑,有些岔氣的模樣:“你還、你還真是認真啊!”
季小九坐在一旁休憩,看著兩人打打鬧鬧,有些想起自己小時候和耿楚在一起的時光,她也是這般怒氣衝衝張牙舞爪,而耿楚則是背過去偷偷笑她,有時忍不住笑意,還會被她發現。
阮祿也看著那邊兩個打鬧的人嘿嘿傻笑,轉頭看向季小九道:“皇上您看,這木妍姑娘真是個妙人,記藥草全靠吃食?!?
季小九嘆了口氣,一副牆裂贊同的表情,捶著自己的腿,“唉~朕也想喝排骨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