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內外全城戒嚴, 蕭衍珩和顏南卿都待命宮中,顏纓纓正帶著五成兵馬司的人挨家挨戶的搜尋,卻還沒有一點消息, 朝中大臣得知此事也都沒閒著, 都候在金華殿外, 顧傑諫言賢太妃孃家人全部收押大理寺, 雖然朝中登時少了一小半的人, 但想必賢太妃也是預謀已久,一些直系的家眷早已遠走高飛。
“陛下,還是下發海捕文書給各郡各縣, 通緝賢太妃,倘若真是跑出了京城, 只要她還在大明境內, 便讓她寸步難行。”蕭衍珩道。
季小九擺了擺手, 感覺有些力不從心,輕聲道 :“去辦吧。”
蕭衍珩看著季小九有氣無力的樣子也不多言, 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行了十多天的路,耿楚帶著精簡的行李在端陽縣外的巍松山裡落了腳,這山裡原有一處老宅,是耿楚母家時的地產,是一座兩進的宅院, 一進門便是一個坐西朝東的廂房, 廂房前的庭院寬闊, 有明顯播種的痕跡, 只是幼苗已經枯敗, 一套蓮葉石桌石凳上也落滿了枯枝殘葉,耿楚看著心裡悽悽涼, 嘆息道:朝中隻手遮天,不禁最後卻落的個這樣的殘敗的下場。
季小九的笄禮在一月後,耿楚心裡一算大概還有那麼幾十天的活路,爲了不枉這一世,最後也要好好活。
曲賀和木妍將行李都搬進了耿楚的房間,廂房分爲舍廊和裡屋,在舍廊擺一個小矮幾,閒來時聽雨賞雪飲茶作畫都是極好的去處,裡屋也比較寬敞,左手邊是三座紫檀木的雕花書架,再往前是一座紅木鑲金邊的牀榻,只要掛上水晶珠簾就可以隔斷開來了,雖然不若當年在王府書房與臥房分開那般寬敞,但只要打理的好,還是很雅緻的。
耿楚四下環顧著,原來朝政繁忙,他從來都不在意傢什擺設,如今閒來無事,他也好好觀摩起來了。
“主子。”曲賀敲了敲門,“門中來信了,一切安好,請主子放心,行李也安頓好了,主子看還缺什短物的?正好小的和木妍要去縣裡,買一些安置用的物品。”
耿楚點點頭,列了張單子給曲賀,“你們早些回來,這裡離嵩山很近,明兒你隨我去少林寺拜訪,我曾與那裡的慧淨大師有過一段往來,這下得空,得去看望一番。”
“是,小的明白。”曲賀說著,便轉身出去了,自家主子朝堂江湖兩不誤,也難爲了他年紀輕輕一心撲在政事上,很少爲自己考量,這次削爵對主子打擊甚大,連帶著曲賀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曲賀離開後,耿楚便寫了封簡信飛鴿給樑伯和蕭衍珩,他與蕭衍珩多年交情,他總要告訴他自己在哪裡安頓下來,省得他掛念。
大明宮裡,整整十天了,一點賢太妃的消息都沒有,季小九毒火攻心,強撐著議事,顏纓纓和顏南卿秘密監視著賢太妃母家的勢力,看他們是否從中接濟賢太妃,可整整十天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夏末的午後,金華殿外一聲急促的呼喊,“陛下!”,季小九甩了甩頭,想更清醒一些,季小九從來沒見過那麼匆忙的顧傑,印象中的顧傑總是清清冷冷、淡淡然然的樣子。
“何事?可是太后有了消息?”季小九站起來,語氣中掩飾不住的關切。
顧傑皺著眉頭,似有難言之隱,手裡握著一封來函,季小九看那標識,應當是戎狄來函,顧傑踟躕了一番,兩手將信函呈上,指尖不可察覺的輕顫,季小九心裡發慌,究竟是什麼事,讓顧傑都忌憚了?
季小九迫不及待的打開信函,裡面還鼓鼓囊囊的裝著些別的,只匆匆一眼,那寥寥幾字,直讓季小九氣血上涌,怒火中燒,再從那信函裡一看,果真是太后常帶的水滴翡翠耳墜!
“放肆!”季小九幾乎站立不住,咬著牙恨恨的只說出這兩個字,阮祿看著臉色慘白的季小九,慌忙上前扶住她,“皇上、皇上小心龍體!”
顧傑也連忙站起來將季小九扶住,“陛下,戎狄這分明就是有預謀的,不知七皇子許了他們什麼好處,竟讓他們意欲篡位。”
篡位?
哈哈,季小九在金華殿裡冷笑,虧她當初見到季昀謙時那般高興,當真以爲他是回來省親,沒想到、沒想到他卻存了這樣的心思!
季小九一邊發冷的笑著,眼淚卻止不住的奪眶而出,氣的手直髮抖,手中信函飄飄的落在了地上,阮祿撿起來一看,上面只有兩行字:前大壽至於大明,然覺明帝庸碌,九皇子謙恪勤益懋,固曉喻萬民,禪讓爲佳。
信中雖沒指明太后的去處,但太后的信物在此,這哪裡是季小九她禪讓,分明就是逼宮讓位!
好一個季昀謙!早知當初就應該聽信耿楚,襯還未離京便暗中結果了他。
季小九隻覺得身體裡火辣辣的熱,胸腔裡一陣翻騰,不斷的上涌。
“噗-”一口鮮血控制不住便翻涌了上來,是溫熱的猩紅色。
“陛下!”
“皇上!”
“來人!宣太醫!”
這是季小九兩眼一抹黑之前聽到的最後三句話。
金華殿裡木蘭香薰嫋嫋,冬姑等人腳步輕盈,不敢有大的聲響,水晶珠簾外跪著內閣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交頭接耳,有門道的已經聽說了這件事,再怎麼說,季小九也是名正言順登基的女帝,季昀謙雖說也是皇家血脈,但畢竟已經消匿多年,更何況外不幹政,季昀謙綁架太后利用戎狄軍力想要危逼女帝篡位,這無論如何,都於理不合。
可倘若女帝不讓位,太后必定遭遇不測,知道的人會覺得女帝顧全大局,不知道的人又會覺得女帝不孝,畢竟戎狄來函中絲毫沒有涉及太后之事,只是送來太后的信物,把自個兒撇的是乾乾淨淨,女帝無論做什麼,都是礙手礙腳。
忠孝兩全,是自古以來的一大難題……
跪在一旁的太醫鬆開了金線上手,和冬姑耳語了兩句,就離開了,估計是煎藥去了,輕薄薰紗後面傳來幾聲咳嗽,接著是人坐起來的聲音,南霜聞聲進去整了整,就聽見季小九微弱的聲音:“殿下跪的可是內閣大臣?”
南霜輕聲答道:“回皇上,正是。”
郭班等人跪在地上不敢擡頭,悄默聲的用眼睛瞟著跪在最前面的李鈺太傅,李鈺前些日子在壽宴上,以頭擊柱,爲了換回自己女兒一命幾乎一命嗚呼,顏南卿雖然也受了不大不小的傷,但顏緋也不在意,還是忙前忙後照顧了一陣,這會兒的李鈺雖醒了,但整個人卻瘦了大半圈,臉色也蒼白著沒有血色,頭髮白了大半。
“陛下。”李鈺蒼老的聲音依然中肯有力。
“李太傅?”珠簾裡清麗的虛弱聲音似乎疑了一下。
“正是老臣。”
珠簾裡的人兒嗯了聲,“還有何人在殿外?”
“回陛下,臣等郭班、姚卓公、李全、顧傑願爲陛下排憂解難,還望陛下保重龍體。”御階下的幾人齊聲道,依然低伏著身子。
季小九雖然咳了血,但好在精神還可以,就聲音有些虛弱:“衆愛卿可有好的建議?”
李鈺道:“陛下,自永熙元年登基以來,一直都是攝政王攝政安邊,鞏固朝政,如今戎狄定是得了王爺和陛下生了嫌隙才藉此發難,所以陛下,臣懇請陛下請攝政王出山!”
“戎狄難不成在我大明內部有奸細?”季小九喃喃道,忽而想起了什麼,大力的咳嗽了起來,珠簾外的老臣剛直起的腰身又紛紛俯下去,聲音惶恐不安道:“陛下、陛下保重龍體!”
這些老臣們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季小九歸天季昀謙勢必要回來繼承大統,到時候他們幾個能活著纔怪!
季小九咳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在南霜的安撫下漸漸平靜,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道:“曹、賢、讓!”
一定是曹賢讓這些年在通風報信,如今曹賢讓突然消失,戎狄那邊覺得兜不住了,才綁了太后逼她讓位!
殿下的老臣們紛紛附和著李鈺,此起彼伏道:“臣懇請陛下請攝政王出山!”
“臣懇請陛下,請攝政王出山!”
季小九自己也知道壓不住事情,這麼些年一直都是耿楚罩著她,耿楚才走不到一個月,朝中的事情就已經壓不住了,這麼大的事情,她確實沒辦法制衡。
“耿楚這一走杳無音訊,朕去哪裡尋他?”季小九低低嘆著,淚水像穿珠一樣跌落,這麼多事情到頭來,她最恨得只有她自己,自己沒有能力,保護不好太后、保不住皇位、最甚還可能保住天下,若是尋不到耿楚,一場戰爭勢不可擋,到時候又會有多少人失去兒子、失去丈夫,原本平和的江山,好好的盛事,就這樣堪堪的毀在她手裡!
“陛下,攝政王向來與蕭家交好,不妨傳令蕭太尉前來過問一二。”顧傑提議道。
傳令官馬不停蹄的去蕭府傳令,蕭衍珩得了命令沒有即刻往宮裡去,冷哼了一聲:“陛下,此番傳我前去定是讓我想尋耿楚,自己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來纔想到耿楚的好,不去!”
說著一甩袖袍就轉身離開,把傳令的太監撂在原地,小太監左右爲難,眼巴巴的看著吉祥,吉祥也手足無措,趕了幾步追上蕭衍珩:“大、大、大人,您這是抗旨啊!”
“告訴傳令的太監,就說本官今日身子不爽,不爽到爬不起來牀了,隔日再去!”說著大步流星的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