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仗於醜時開始籌備, 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個時辰了,季小九早膳沒用,午膳也沒傳, 可卻沒感覺到飢餓, 她覺得自己現在惶惶而不可終日, 如坐鍼氈, 緊張充滿了五臟六腑, 好像隨時隨地都會爆炸開來。
“報—”終於在臨近酉時的時候,外面傳來洪亮的一聲戰報。
身後插著三面戰旗的報戰官衝進主帥帳篷,單膝跪下道:“回陛下, 前方來報,攝政王帶無極門左右夾攻戎狄主戰車, 顏小將軍截斷敵方戰旗, 蕭太尉俘虜了匹婁烏桓, 戎狄已經鳴金退兵了。”
季小九險些和那報戰官撞了個滿懷,事出緊急, 她也不怪罪,心裡的喜悅抑制不住,“他們人呢?人都怎麼樣?”
“報告陛下,蕭大人中了箭,顏小將軍無礙, 攝政王也負了傷。”
顏纓纓一驚:蕭衍珩中箭了?!搶先一步問道:“他們人在哪裡?”
“在玉漱關內安營紮寨。”
“速速帶朕前去。”
前方戰場一片狼藉, 原本的營地被打的不成樣子, 各門派也均有負傷, 如今兩軍歇戰, 正在打掃戰場,戰場上的士兵有些已經面目全非, 只能靠縫在衣服裡的名字和籍貫辨認。
她準了顏纓纓先趕往蕭衍珩的營帳,自己也快馬趕往耿楚的身邊,她如今真羨慕顏纓纓騎馬的肆意,可惜她小時候頑劣,至今也不會騎馬,只能坐車。
魯大勳把車趕的飛快,半個時辰就趕到了營地,她徑直趕往耿楚的營帳,兩邊的士兵打簾讓她進去,她的心都要跟著跳出來了。
傳令官只說他負了傷,卻沒說傷到了哪裡,害的她好一頓胡思亂想,打簾看見他還端坐在牀榻上,她懸著的心也算落下來了。
軍醫正在給他細細的包紮著手臂,似乎到了開方子的階段,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看見她進來了,就收拾收拾醫藥箱離開了。
營帳裡的人都識趣的退了出去,她突然間有些不知所措,瞧著自己腳上祥雲的銀邊,疊起來雙腳,慢慢的蹭著。
他輕笑,還記得她戰場上那一聲“夫君”,事出緊急,讓人無暇顧及,她一定是處於本能才那麼叫他,他朝她伸出手去:“過來。”
她歪著脖子,擡眼看見他衣裳大敞,露出的前胸上有著猙獰的鞭痕,不禁有些心疼,又瞥見他白玉似的胸膛,楚腰緊實,不禁羞紅了臉。
他把她扭捏的小樣子看在眼裡,伸手去拉她,讓她跌坐在自己懷裡,“好久不見,你身體好點了?”
她臉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自己早上在戰場上說了些什麼,當著三軍的面,真真是羞紅了臉,現在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她終於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擡頭問他:“你傷疼麼?”
“不疼。”
她將頭抵著他的肩膀上,手指順著那些鞭傷行走,“樑伯都告訴我了,他說你身上被種下了鴛鴦蠱。”
“那他有沒有和你說,鴛鴦蠱有瞬愈和百毒不侵的功效?”
她擡起頭怔怔的看著他:“那倒沒有。”
他伸手替她攏了攏髮絲,“傷口都不深,一個時辰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她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捧著他的臉,小雞啄米似的在他脣上輕啄,他收緊了手臂,仰頭迎合著她,她動作生澀,但卻越來越上道,自己就像在她手中的一個玩具,她越玩越開心,漸漸的捨不得放開了。
他心裡悸動著,溫暖襲遍四肢百骸,就勢攬著她躺在牀榻上,突然感嘆:鴛鴦蠱真是個妙用。
行軍打仗總是風塵僕僕,不適合行樂,她玩累了和他並肩躺在一起,“我一聽樑伯說你不打算活著回來,覺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若真是留在了戎狄,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行禮了。”
他手握住她圓潤的肩頭,“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雖遠在戎狄,但能感受到鴛鴦蠱的溫暖,不似往常凌厲,所以就著手自救,免得到時候礙你手腳。”
她把臉湊近他的脖頸,慢慢的啃咬,“這回好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餘生請多指教,你可不能不耐煩我。”
“我何時不耐煩過你,往常都是你嫌我太囉嗦。”
他這話不錯,原來在宮中,她總嫌他沒事拿政事聒噪她,讓她不得安寧,殊不知他只是想見她,尋個由頭罷了,她愧對他,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我錯了。”
“那你再叫我一聲聽聽。”
“嗯?”她疑惑,“耿楚?”
“不對,你戰場上不是這麼叫我的。”他搖搖頭。
她想了一會兒,知道他只得是哪一句,紅著臉捶打他:“不害臊。”
他嘶了一聲,“我是有傷之人,你苛責傷員。”
她一下就弱了下來,窩在他懷裡,嬌嗲的叫了一聲,“夫君。”
他受用的很,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像巨大的黑色帷幕,裹住了營帳,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她又軟軟的叫了一聲:“楚......”
顏纓纓去看蕭衍珩,她嚇的腳步虛浮,才發現蕭衍珩只是被箭劃了一下,根本談不上中箭,“我就知道你能來看我。”她急匆匆的趕到他所在的帳篷,卻發現他得意的像個孩子。
顏纓纓臉瞬間拉了下來,氣的眼淚撲朔朔的往下落,“中箭是好玩的麼?你說中箭就中箭!戰場上刀劍無眼,沒有兒戲,你把我當猴耍呢?!”
原本洋洋得意的蕭衍珩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連忙拉住要跑出營帳的顏纓纓,“纓纓?纓纓你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你這麼著急,我下回再也不嚇唬你了。”
顏纓纓死命的掙脫,“浪蕩!紈絝!你放開我!”
“不行,我可不能放手,就算你拿紅纓槍把我戳千百個窟窿眼我也不能放手,我是沒中箭,可你若不來看我我和中箭沒什麼兩樣,你肯來看我我認個錯也不會掉塊肉,但是你可不能走。”蕭衍珩耍起無賴來很有一套,將顏纓纓緊緊的箍住,直到她揹著他開始低聲的哭。
“我在戰場這麼多年,刀劍無眼,武功多高強的人都有有去無回的時候,得知你中箭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大哥,大哥武功不比二哥差,可是戰場上風雲莫測,什麼可能都會發生……”
“錯錯錯,我錯了,我再也不拿受傷這事嚇唬你了,我發誓:若是再敢欺騙顏纓纓,就讓所有謊言都變爲現實……”蕭衍珩舉著手指朝天立誓,還沒說完,顏纓纓轉過身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勒得他險些說不出話來。
他臉色的神情變的柔和下來,手攀上她的背,一下一下順著,聽見她如蚊的聲音在耳畔:“我想大哥了。”
他嘆了口氣,“等收拾完戎狄,我陪你去祭奠。”
燈火通明的營帳內,兩個相互依偎的人影映在帳子上,亂世烽煙,得一刻安寧,讓人珍惜不已。
耿楚稍作休息了一番,便和顏南卿他們繼續商討戰略去了,不捉季昀謙這場戰爭就沒辦法結束,這麼多年打仗大明向來恪守打仗的準則,號角響起則備戰,擊鼓迎戰,鳴金撤退,如今戎狄退居十里外的半北坡,他們商討戰略,決定夜襲。
顏緋帶大軍等信號,耿楚帶弓箭手現行,趁著夜黑風高,戎狄都在修整,耿楚揚手,命人上澆火油,一支支火箭破空而出,宛如一場盛大的流星雨,戎狄大營頃刻間亂成一團。
一支火箭釘在季昀謙的桌案上,映著眸中的火光,讓他又一次想起當年在行宮裡,他母親深處火海的那一刻,他陡然發現,如今耿楚不禁要打壓戎狄,還要誅他的心。
戎狄的善戰並不體現在兵法上,也體現在他們民族的應變能力,耿楚雖然帶軍突襲,可戎狄大營亂做一團後馬上鎮定下來,帶著重要的物資撤退,他們這種靠狩獵爲生的民族,就是睡覺刀也捏在手裡,有一種隨時應戰的緊迫感。
戎狄的後備軍於凌晨申時趕到,反而讓他們氣勢大增,蕭衍珩手中的摺扇如飛刀一般一去一回,“耿楚!戎狄支援來了,怎麼辦?!”
“持久戰對我明軍不利,想辦法撤退!”
“鳴金!”原本打算打下半北坡,如今卻失算了,兩廂剛剛戰鬥完的士兵體力根本不對等,養尊處優的大明軍還沒完全修整過來,雖然人多,可體力卻跟不上了。
戎狄如今也不按常理出牌了,大明搞偷襲,他們便乘勝追擊,佔據有利地形,四面八方的將蕭衍珩耿楚和顏南卿圍在了山坳裡。
顏南卿連忙掏出信號彈,打入天空。
顏纓纓立在城頭,看見那遠處飛起的三顆信號彈,心下一驚:完了!怕是中了埋伏。
季小九的心再一次跟著懸了起來,如今他們大明軍處於低窪地區,被圍攻在山坳裡,就算戎狄不打,圍個幾天也是死。
她連夜下了三道詔書,讓帶著三軍的姚卓公趕來支援,延誤軍情者,軍法處置。
可她自己也知道,這分明就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顏南卿被困山坳,臉上掛了不少彩,未曾想戎狄會在這裡埋伏,真是失算!
耿楚倒還是冷靜,“最壞不過沖出包圍,死傷多了些。”
顏南卿:“王爺有所不知,這裡地勢低窪,越往高處可隱藏地方越少,保不準攻到半山腰的地方就被戎狄用箭射個精光。”
蕭衍珩:“如今已經被困兩個時辰了,再這樣下去,軍心會崩潰的。”
如今好在只有一萬多軍馬被困,其餘的三萬人都已經逃了回去。
“無極門會有辦法的,只是需要時間。”耿楚皺著眉頭。
戰場上變幻莫測,老馬失前蹄的事不是沒有過,如今武功高強的三個人被圍困在山坳裡,天時地利人和三樣只佔“人和”,沒有援軍他們插翅難逃。
天剛剛擦亮,正在急忙想對策的三人聽見山坳外一聲低沉的號角聲,號角聲悠長,可卻比大明號角渾厚,這顯然不是明軍。
“莫不是戎狄的支援又上來了?”蕭衍珩問。
顏南卿緊皺著眉頭,這裡是戎狄的地盤,自然人家的軍隊來的快些,變幻莫測的戰場,難道他真的會陣亡在這裡麼?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
山頂上有隱隱的打鬥聲,所有人都屏息聆聽,和戎狄打了起來,莫非不是戎狄的大軍?
只見山頂上疾疾衝下兩匹黑豹,上面無極門的刺客騎著黑豹衝進了山坳下,拱手道:“門主!巴勒軍隊前來支援了,還請門主整軍,隨我等衝出重圍。”
巴勒軍隊來了?
三人互相對望一眼,雖然有些不解,但來不及解釋,整軍分三股,聲東擊西,裡應外合。
五千人的一股剩下則是兩千、三千各一股,耿楚和顏南卿帶小股人馬騷亂戎狄,蕭衍珩則趁機殺出重圍,山頂上是一片混戰,幾乎分不清敵我,蕭衍珩接應到外面的援軍,拼死打開了一個出口,耿楚和顏南卿則調轉馬後退,蕭衍珩和巴勒軍聯合守住了缺口,一手是他慣用的摺扇,一手是隨處撿的利刃。
再撐一會......
耿楚他們馬上就出來......
可戎狄人比他想象的難打,一刀下去卻還能站起來,要費十二分力氣,他漸漸有些體力不支,身後涌來的敵人,令他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