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鋪天蓋地的蠱蟲朝戎狄大軍飛快的爬去, 在高大威猛的大漢也難以捉淨這些細小的蟲子,其中有一種毒蟻,生活在大明南方森林一帶, 叫紅火蟻, 通體是深紅色, 羣居而動, 被蟄咬後瞬間就會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酥麻的走不了路,嚴重者會被紅火蟻蟄死。
那些蠱蟲深入戎狄大軍,前面的護盾軍隊瞬間潰敗, 死的死,傷的傷, 就算還有一口氣的也在地上連滾帶爬, 嗷嗷直叫, 叫聲聞者喪膽,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有的人沾染了蠱蟲的毒液,身上發癢,不住的伸手去抓撓,甚至不惜抓爛自己的皮膚,血肉模糊。
戎狄的主戰車裡, 季昀謙微瞇了眼睛, 見逝不好, 一個手勢, 旁邊兩個身穿獸皮大衣的將士卸壓了一人上來, 那人身上有累累的鞭傷,白色中衣上的血痕醒目, 怵目驚心。
正是被困軍中的耿楚!
蕭衍珩和五明山弟子躲在大明軍右翼,本想找機會偷入大軍,卻不料季昀謙把耿楚帶在了身邊,若是這樣,恐怕就難了。
一見是渾身傷痕累累的耿楚,季小九騰的站起身,跳下戰車,快速的朝顏南卿的戰車走去,身後帶起的戰袍赫赫,絲毫沒有了害怕的模樣。
樑伯見了耿楚,也停下了鈴鐺,沒了鈴鐺聲做指引,蠱蟲紛紛退散回地下。
季昀謙見勢得意的笑起來,從身旁將士的腰間抽出一把月牙彎刀,抵在耿楚的脖子上,朗聲道:“季畫音!你若是敢亂動一分,我就手刃了面前之人,你若是識相,退居戚風門外,你我可還有談判的餘地!”
季小九看見滿身傷痕的耿楚,心疼不已,從來都是那般精緻討巧的人,如今竟被這些腌臢折磨成這樣一個慘狀,她恨的粉拳緊握,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跳上最前面的戰車,高舉著寶劍,高聲怒喝道:
“季昀謙!你若是敢動你面前之人分毫,我季畫音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挫骨揚灰!戎狄一族!待我大明鐵騎踏平你們的領土,定要將你們鮮血放幹,血染塵寰,祭奠我大明攝政王!”
女兒家的聲音本就尖利,季小九這回發了狠,幾乎喊破了嗓子,手中的尚方寶劍高舉,劍光映著東方升起的朝陽,第一縷陽光延長了她的劍鋒,直指戎狄大營軍心,大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架勢。
季昀謙詭異的一笑,“季畫音!你的軍隊若是敢進半寸,我就割他一刀,就算你踏進戎狄的領土,耿楚也會被我千刀萬刮!”說著便仰天長笑了起來。
季小九目光淒厲,那被捆綁在戰旗上的人,是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如今滿身傷痕,血印交加,就是將季昀謙五馬分屍,也解不了她的心頭之恨。
她轉頭看向蕭衍珩那邊,蕭衍珩也緊抿著脣,若是要營救耿楚定要大大方方的闖進戎狄大軍纔有可能,只是刀劍無眼,就算是衝進去,別說救不出他,恐怕連他們幾個也要跟著陪葬。
她深知其中利害,卻又無可奈何,戎狄那一邊已經趁此時機重新整頓佈陣,落下的空缺也都跟著補齊,又重新形成一道銅牆鐵壁。
究竟下不下令?
若是不下,擊鼓聲起,再而衰三而竭,遲則生變,就對他們大大不利,若是下令,他恐怕就......
她高舉著尚方寶劍的手幾乎沒有了知覺,她從來沒有這麼爲難過,一邊是江山城池,一邊是他。
她究竟該怎麼做?纔是兩全其美.....
季昀謙見狀得意的大笑:“季畫音吶季畫音,我原想用太后來逼你篡位,卻不曾想發現這攝政王卻更能牽制住你,我等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戎狄的士兵們也鬨然一聲,跟著起鬨。
季小九咬咬牙,手中的寶劍緩緩平舉,聲音悠長而低沉,“大明軍聽令!”
“末將在!”幾十萬人馬氣吞山河。
“取敵軍主帥首級者,賞金萬兩!”
大明軍齊刷刷的擺出迎戰的姿態,戰靴齊齊踏上前,弓著前膝,發出萬人如一的聲響。
耿楚看見這般的季小九,不禁欣慰的笑了,輕聲道,“識時務者......爲俊傑。”
季昀謙轉頭看他,“哼!將死之人。”說著,手中的月牙彎刀高高舉起,寒光粼粼,手起刀落,就是刀下亡魂。
咻—
空中傳來一陣蜂鳴,一道銀光快如閃電,說時遲那時快,那道銀光宛如一把利劍飛入戎狄大軍,好幾個人未避其鋒芒被劃傷,那銀光穩準狠,直擊季昀謙手中的彎刀。
季昀謙吃痛,那月牙彎刀飛出數仗,他臉色不善:“什麼人?!”
那銀光緊隨其後的是另外兩道光影,來的極快,讓人看不清走勢,還來不及反應,直指主戰車上綁縛耿楚的繩子,耿楚身上的繩子一鬆,就勢鎖喉,擒住了季昀謙。
季昀謙還未反應過來,季小九也沒反應過來,顏南卿眼疾手快,令行軍停住。
變數太快,季小九一時弄不清來者是敵是友,就見那後一道銀光在戎狄大軍裡迴旋,拐了一個彎後,飛出去幾丈遠,回到了一個黑影手中。
偌大的平原上,停著千軍萬馬,卻沒有一個人看清這場變故,一片死寂裡,遠處的戈壁山頭上出現了一個黑影,他手裡握著剛剛收回來的峨眉刺,緊接著,一層層的山巒上,一個又一個黑影像從山上長出來一樣站起來,巋然不動,那山腳下原本幽黑的陰影裡,出現了點點的綠色光斑,遠處看有些像螢火蟲的樣子,又像黑夜裡的燈籠。
季小九本以爲又是樑伯的手段,卻見樑伯巋然不動,也似狀況之外。
那綠色的光斑行走出連綿的山腳陰影,竟然是一頭頭黑色的獵豹!
獵豹通體幽黑,只有眼睛泛著幽深綠色的光芒,偶爾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顆尖利雪白的獠牙,鋒利的前爪在不住的刨地,似乎急不可耐的飢餓模樣。
而那一匹匹黑豹上,端坐著同樣黑色勁裝之人,臉上畫著瑰麗而又美豔的妝容,飛入額鬢的眼尾,絳紫色的眉妝看上去是無比的絢麗,所有人都好似長著同一張臉,就像一個人的分身,整齊如一人。
“是無極門!”蕭衍珩定定的說,安定的笑容爬上嘴角:耿楚有救了。
隨著空中一聲尖利的哨響,幾百匹黑豹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入戎狄大軍,在兩軍之間形成一座橋樑,耿楚也不多交手,他自知現在體力弱,鴛鴦蠱雖然可以保他體內化功散藥效退卻,但他也絕不能戀戰,藉著黑豹上無極門刺客,身形輕展,踩著他們的肩膀,飛離了戎狄大軍。
“不好!”季昀謙見勢馬上下令,眼見耿楚要逃跑,他一聲令下:“放箭!”
上千支利箭破空而出,宛如異常鋒利的箭雨,無極門搭乘的“人橋”上,有人將深藍色的長袍當空一甩,像要裹住天地乾坤,噹噹正正的落在了耿楚的身上,
“門主,接劍!”破空的一聲,無極門刺客一邊格擋著吶喊,耿楚就勢接住扔來的瀚月劍,一個回身,將瀚月劍舞成一塊看不清的盾牌,劍勢極快,幾百支箭都奈何不了他,他一邊飛快的後退,一邊格擋著飛來的箭雨。
顏南卿見狀,連忙下令:“護衛軍!佈陣!保護陛下!”前排士兵紛紛高舉盾牌過頭頂,形成銅牆鐵壁,將人護在盾牌下,聽著頭上箭雨砸在盾牌上的乒乓聲,化解了戎狄的第一輪攻勢,偶有利箭穿過縫隙將人刺傷,旁邊的人趕緊頂了上去,不讓對方有機可乘。
一陣箭雨過後,大明軍雖然兵術嚴正,但難免傷及幾人,快速整軍,傷亡也不是很多,耿楚藉著無極門搭乘的人橋驚險的退了回來,噹噹正正的落在了大明的主戰車上,雖然身上有些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傷痕,但好在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耿楚飛身而下,季小九看呆了眼,她只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從天的那頭飛了過來,自己一時,竟忘了歡呼。
眼看活擋箭牌沒有了,季昀謙怒不可遏,“究竟是什麼人?!”
破空的一聲怒轟傳到耿楚耳朵裡,他落定在季小九面前,看她大病痊癒,緩緩的轉過身來,悠然道:
“在下耿楚,江湖人稱——無極門門主。”
季昀謙愕然的說不出話來,“無......無極門?”
一語掀起千層浪,蕭衍珩和樑伯作爲武林中人,自是不驚,不過顏南卿卻震驚不已,瞪圓了雙眼,看著他。
季小九則好像已經聽不見聲音了,似乎在他那句“在下耿楚,江湖人稱——無極門門主”後就失聰了,她任他把她護在身後,擋在她的面前。
無極門,是她從小到大的英雄,爲她所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