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海棠,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方非池在電話那頭,低低淺淺的笑著,“乖乖告訴非池哥哥,不然等哥哥抓到你了,可是要揍你的哦!”
“恩?”
“海棠?”
“海棠!你在聽嗎?”
“……恩?!迸⑤p輕的應。
電話那頭,年輕的男聲收斂了不正經的調笑語氣,輕輕嘆口氣,“回來吧,沒事了。姨媽有多疼你,你自己也清楚的。她的氣早消了,你回來認個錯,什麼事也沒有?!?
海棠還是沉默。
她此刻身處的,這個以廢墟聞名世界的城市,星空特別的蒼涼。海棠握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仰頭看看滿天低垂的星,忽然無法控制的脫口而出問:“他好嗎?”
這回輪到電話那頭的人沉默。
“爲什麼他不給我打電話?”海棠下意識的咬下脣,“他有沒有找過我?”
“海棠,他大了你十歲,你們不可能的。他是你表哥,就像我一樣?!?
“不一樣,他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他不是姨媽的孩子!”
“小海棠……”方非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了。你告訴我,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我去接你。”
“我不回去?!笔艢q的少女,愛情和青春糾纏生長了十年,倔強的像是峭壁上最孤單的花朵,“你們都阻攔我……他也不要我……我不回去!”
“海棠!海棠!”方非池急喝,電話卻還是被掐斷了。他低咒一聲,手機猛的甩出去,差點砸到正推門進來的方是國。
方是國偏了偏頭,輕鬆躲過迎面而來的暗器,微微的笑,“這麼暴躁,哪家姑娘惹了你?”
方非池搖頭,“沒事。”見他要走,忽然有喊住他:“大哥!”
“恩?”方是國頓住腳步回頭,俊朗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笑容。
“我媽說的那些話……我帶她向你道歉,對不起。她一向把海棠當做親生女兒疼,對她期望很高。海棠那丫頭說話不懂看人臉色,那天我媽一下子就被她給嚇著了,難免語氣就激動了些,你……別往心裡去?!狈椒浅匦⌒囊硪淼拇朕o。
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大哥,方非池一向敬重。
方是國還是很溫和的笑著,“我知道的,沒事。哦,那丫頭找著了嗎?”他好像不經意的想起,隨口問問的樣子。
“還沒?!?
“如果找到了,你和海棠說……”方是國頓了一下,因爲叫出了某一個名字,眼裡泛起一絲溫柔的光,“我還是把她當做小妹妹疼,不要有什麼彆扭。回來吧。”
二、
羅馬街頭大多數的景點都在七點半關閉,寒冷的季節裡遊客稀少,嬌小美麗的東方女孩一個人遊蕩著,格外引人注目。路上經過的本地男人三三兩兩,吹口哨、曖昧大笑,海棠收好手機,委屈的咬著脣躲開。
在寒風裡昏昏沉沉的走著,經過某個廣場時,不知爲何,噴泉忽然打開,不高的水柱卻足以把海棠徹頭徹尾澆溼。
站在莫名其妙的噴泉前,身上的寒意和溼透的冬衣一般重,海棠哆哆嗦嗦的從包裡掏出皮夾,把所有的硬幣都倒出來,用力甩手,一股腦的扔進噴泉池裡。
“我趙海棠發誓!再也不喜歡方是國那個大壞蛋!”女孩狼狽萬分的哭喊,“我要找一個比他高比他好看比他對我好比他喜歡我的大帥哥——啊!”
立下豪言壯誓的快感還沒來得及襲上心頭,海棠便被一股巨大的衝擊力攜著,一頭栽進了噴泉池裡。
海棠不會游泳,落水之後,出於求生本能掙扎著,試圖冒出水面呼救,噴泉池並不深,她奮力蹬著池底便能浮上來。
那股挾制她的力量扶著她的腰,帶著她浮出水面,同時那人也從背後轉到了到了海棠的正面。
黑夜的噴泉池裡水很清澈,靠著池底五彩斑斕的燈,海棠看到了一個剛纔自己許願要的那種男人:高大、英俊,刀削一般的輪廓,冰藍色的眸子像最爲蔚藍的天空。
海棠頓時傻眼,“我……我是胡說的,不用當真……”
她正在這夢境般的一刻裡胡言亂語,許願許來的男人卻眉頭一皺,不管不顧的吻了下來。
恩,很特別的初吻。海棠迷迷糊糊的想。
冰涼的水漫上來,她發燙的臉頰被淹沒,就這麼被他含著嘴帶入水下,他掌握著速度,兩人悄無聲息的往水下沉,瞬時的感覺就像那些偶像劇裡的慢鏡頭,細緻曼妙的蔓延、延伸……
那個男人的水性極好,無聲無息的帶著她潛到了噴泉中央。
貼著冰冷的雕像,他的手按著海棠的背,兩人合的極緊。海棠暈暈乎乎的吸著他渡過來的氣,昏沉之中聽到地面上隆隆的腳步聲跑過,緊緊壓制著她的男人身體僵直繃住,她意識到了什麼,停住掙扎,乖巧的貼著他。
終於,四周無聲。
兩人筋疲力盡的爬上岸,海棠趴在池邊的石頭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冷的縮成一團。同是落水,那個男人卻絲毫沒有海棠的狼狽。
他坐在海棠身邊,從她的角度看去,他褐色的發溼成縷,滴著水貼著瘦削的臉滑落,性感的像是給沐浴乳之類產品做廣告的男模。
“中國、女孩,恩?”英俊的男人忽然轉過臉來,用生硬的中文問她。他微微的笑,隱約露著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被秒殺了的海棠,癡癡傻傻的點頭。
“我的名字,延?!彼Φ母鼫厝崃诵?,“我的媽媽,也是中國女孩?!?
三、
酷斃了!許願許到一隻黑手黨!
海棠心情上佳,大冷的天,咯吱咯吱咬著冰棍,“那天追你的人也是黑手黨嗎?”
延點頭,沉默。
兩個人用英語能流利的交流。延很酷,話很少,但是偶爾海棠“巴拉巴拉”說個不停的時候,他會側過臉來笑笑。
“那你現在和我四處走在大街上,不怕被他們發現、殺掉你?”
“你怕嗎?”
“不怕啊,他們追殺的又不是我。”海棠聳聳肩。
延冰藍色的眸子,因爲她這個不經意的可愛小動作,閃過一絲動人的光,“他們也不是要追殺我。他們只是想勸我回去。如果抓到了我,我就跟他們走。”
“回去爭奪王位麼?!”海棠一下子來勁了,咬下一大口的冰,“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繼承人和你競爭呢?兩派人馬,各自擁護他和你對不對?”
延漂亮的冰藍色眸子裡,泛起閃耀的光。他半蹲下來,兩手扶著大腿,帶笑的視線平視著嬌小的東方小姑娘。
她的眼睛瞪的老大,撲閃撲閃,和他記憶里美麗的媽媽很像。
“對,就是這樣,我的東方小公主?!?
四、
C市,方宅。
部隊演習一結束,方正立刻匆匆趕回。一進屋就感覺到家中氣氛凝重,有傭人戰戰兢兢的上來稟報,說太太和兩個少爺都在書房裡等著他。
“到底什麼事,嚴重到要我立刻趕回來?”方正上樓進書房,推開門時,眉頭緊鎖。
長長的大沙發裡,嚴陣以待的方太立即轉過臉來,對丈夫冷笑,“你的好兒子,做的不要臉的好事!”
兩側的小沙發上分別坐著方是國和方非池,前者低了低頭,沒有說任何的話。方非池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小聲對媽媽說:“媽,有話慢慢說?!?
方太眼裡的仇恨目光幾乎要把方是國身上戳幾個洞,“有什麼好說的?!看他平時總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樣子,沒想到一轉身下那麼狠的手!海棠才十九歲,你也好意思的!你還我清清白白的侄女!”
方是國緩緩開口:“阿姨,我和海棠之間什麼也沒有。她是一時小孩心性,我沒有當真。”
“你敢當真!”方太怒喝,“真以爲自己是方家大少麼?早知道你是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我就該把你和你媽的牌位一起丟出去!”
“阿姨,”方是國聲音提高了些,甚爲沉厚,“死者長已矣,請您口下留情?!?
方太“騰”的站起來,“你這個野種敢這麼對我說話!”
方非池也“騰”的站了起來,“媽!”
“方非池!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做什麼總是幫著個女傭生的野種說話?!”方太尖聲怒斥兒子。
“閉嘴!”方正一聲怒喝,一時屋內鴉雀無聲。
他擡手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都給我坐下來,非池,你來說,到底什麼事情,海棠人呢?”
方非池側過臉去深呼吸,平靜過後坐了下來,“海棠生日那天,忽然對媽媽說……她要嫁給大哥。媽媽很生氣,當時家裡人很多,後來吵了起來,媽媽打了她,第二天海棠人就不見了,爸,大哥和我都已經派人在四處找了。”
方正聽罷,眼神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兒子,方是國低下了頭。
“是國,你說,你和海棠是怎麼回事?”方正沉默了片刻,問。
方是國還沒答,方太就冷冷的出聲:“那還用問麼?這野種看海棠年輕漂亮,起了歹心!海棠小孩子懂什麼,一時被他迷惑——”
“——他不是野種,他是我的長子?!狈秸芷届o的打斷妻子的話,“你嫁進來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有一個兒子。我沒來得及明媒正娶他母親,她就過世了。如果不是因爲這樣,我也不會娶你?!?
方太倒抽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死命的盯著方正的臉。方非池不忍,過去坐在母親身側,方太握住兒子的手,偏過臉去,強忍眼淚。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我絕不會和海棠有什麼。她還小,不懂事,我一定把持好自己,絕對不會誤導她。她會有很好的未來,爸,阿姨,你們安心?!狈绞菄拈_口。
方太紅了眼眶,別過臉去靠在自己兒子肩頭,不言不語。
方非池也是沉默。
方正沉吟片刻,發話:“要緊的是先把海棠找回來,別的事,大家坐下來慢慢談。是國,跟我走一趟出入境管理局,非池,打個電話去美國那邊,叫亦城調人手幫忙一起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