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都在逃避著一個關(guān)於自己的事實。我拼命地努力,拼命地努力,爲得就是早日離開,離開那個地方,越遠越好,最好是永遠地和那裡撇清所有關(guān)係。只是,我發(fā)現(xiàn)在不管我躲得再怎麼遠,那個夢魘始終都會陪伴著我,讓我無處可逃……
“我們現(xiàn)在該怎麼辦?”怡兒看著其它三人,“總不能一直傻傻地圍著屍體講話。”子洲揮手示意讓他們走開,“我得先把屍體裝回去,你們先出去把風。”“你沒問題?”夢汐擔心地問,在驗屍房呆得時間越長,她心中的不安就越來越強烈,可是她卻無法說出口。那種感覺,過於遙遠,彷彿是另一個自己的感受。
子洲坦然地一笑,“我沒有問題,你們都出去。人太多反而容易留下痕跡。”說著,他已經(jīng)把屍體一頭拖進了袋子裡。身邊的人見他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便輕聲地離開了。
突然,慘白的燈光下,劉仁的屍體安靜地睜著眼,死死地盯著正在清理現(xiàn)場的子洲。
大霧村只是阿盟的故鄉(xiāng)嗎?爲什麼我對這個地方的感覺也是那麼強烈,會不會我和那裡也有什麼關(guān)聯(lián)?那阿盟是不是也知道一些關(guān)於我的事情呢?該死,怎麼會都想不起來!子洲拿過一塊抹布,擦拭著門把手上可能會留下的指紋。
這時,他從門上的玻璃中看到自己背後不遠處有個人影正在活動。只見那人從躺著的解剖臺上慢慢起身,然後,動作僵硬地下了手術(shù)檯……是劉仁!
子洲可以聽到那僵硬的骨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的“咯咯咯”聲,若大的房間,此刻只有這種聲音在不斷地迴響。原本溫度就低的環(huán)境因爲這個而顯得更加寒冷,子洲一動不動,從玻璃上觀察著“死而復生”的劉仁,他正在一步一步朝自己接近。
“子洲動作怎麼這麼慢啊?”怡兒趴在方向盤上,有些著急。阿盟坐在旁邊,一言不發(fā),正在想著什麼。夢汐站在車外面,她忍不住抱怨怡兒,“子洲不是讓我們給他把風嗎?爲什麼你們已經(jīng)坐在車裡了……”怡兒搖下車窗玻璃,尷尬地笑笑,“反正都要走的嘛。”“你和阿盟就呆在車上,我要回去看看。”夢汐打定主意,她再也不能掩飾內(nèi)心的慌張,“那裡不安全,我怕子洲有危險。”“夢汐,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怡兒雖然也不喜歡驗屍房,不過她覺得子洲那人不會那麼簡單,倒是很放心,“……好,那你自己小心點。別被保安給抓到了。”“我想說,副局長都在了,難道現(xiàn)在我不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去啊……”
於是,夢汐脫掉了清潔工的外套,匆匆地往驗屍房趕回去。
“啊!”一推開房門,夢汐就被迎面而來的子洲嚇了一大跳。
“你沒事嗎?”夢汐抓著子洲的手,她發(fā)現(xiàn)子洲的臉色蒼白,就連眼神都很不自然。子洲輕聲地回答,“我……我沒事……我們走。”“你說過不騙我的。”夢汐追問,“是不是發(fā)生什麼了?從剛纔起我的心裡就一直靜不下來,總覺得不舒服。我的直覺不會錯的。”她看著子洲。“等下,等下再告訴你好不好?我們先回去。”子洲似乎不願再在這裡多停留。夢汐見他這樣,也不好再問下去,扶著他離開了。
天氣又是陰陰的,低低地氣壓讓人感到呼吸不暢。醫(yī)院裡還是那種一成不變的氛圍,除了藥味,還有死亡與重生的氣息飄散在每個角落。
“你,決定了嗎?”夢汐看著十分嚴肅的子洲,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
子洲舒了一口氣,點點頭,“是的。怎麼?難道你不想去找回你那些失去的回憶嗎?我看現(xiàn)在只有這種辦法纔可以做到。”他從櫃子抽屜裡拿出一本地圖冊,“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帶著總比沒帶好。”其實夢汐也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只是真要去做了,她反而有些緊張,要是拿回了屬於自己以前的記憶,自己的一生又會發(fā)生怎樣的改變呢?肯定是回不到從前了。不過也沒有辦法,越來越多次的頭痛讓自己明白,那些回憶正在不斷地呼喚自己……
“只有親自去一趟大霧村,纔有可能找到所有疑團的答案。”夢汐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guān)。
“我可以不去嗎?”當阿盟得知子洲的打算時,脫口而出。他的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爲什麼啊?”怡兒非常不解,“是你給我們的線索,你怎麼可以不去呢?再說了,你不說大霧村是你的故鄉(xiāng)嗎?難道你不想回去看看……”“我死也不想回到那裡去!”阿盟打斷了怡兒的話,“絕不!”
看著阿盟這麼堅定,夢汐也不知所以然了,她問道,“你和大霧村有深仇大恨啊,對它這麼反感。”“沒錯,到現(xiàn)在爲止我對這個地方的感情只有深仇大恨,過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不會改變。”阿盟撇過頭看著別處,“你們要去隨便你們,不過別帶上我。我不想摻和。”
怡兒對阿盟的固執(zhí)很是無奈,“這怎麼是摻和呢……我們都想讓日子回到過去而已。”
正勸著,子洲走進了阿盟的病房,他看著陷入僵局的三個人,明白談話似乎沒什麼結(jié)果,便在阿盟身邊坐下了。
“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帶你們?nèi)サ摹!卑⒚诉€是很倔強地回答。
換作平常,子洲一定是會不以爲然地笑笑。可是此刻他卻緊繃著一張臉,“怎麼,真的不打算去?”“是的,非常不願意。”“……那好。”子洲站起了身,“怡兒,你問張宇峰醫(yī)生借幾支麻醉劑來。”
子洲的命令讓怡兒和阿盟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子洲冷冷地回答,“把你麻醉了直接帶走,你信不信?”他的眼神異常陰毒,看得阿盟竟然不寒而慄,剛纔的氣勢一下子散了,“你,你不會的。”“你試試就知道了,現(xiàn)在不是爲了誰,就是爲了我自己,也要把你帶去大霧村!”他一步一步靠近阿盟,逼得阿盟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了,“你,好好想想!”子洲把手上的地圖冊丟進了他的懷裡,“要是忘了怎麼走,看看這個就能想起了。”說完,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房間。
圍繞在子洲身上的氣場,讓夢汐也有種心慌慌的感覺,她看著變了臉色的阿盟,本想送上句安慰,可是話到嘴邊就被活生生地吞回去了。子洲這樣也算個辦法……她拉了拉怡兒的手,“我們也出去,讓阿盟自己在想想。”
等到只剩下阿盟一個人的時候,他忍了好久的慌張才化作一口氣吐了出來,“呼……”看子洲的眼神已經(jīng)遠遠超過威脅,而是一種不得不從的勢力。可是,那大霧村的惡夢,自己花了這麼長時間去忘卻,現(xiàn)在又要重新面對嗎?爲什麼會突然喊這個名字呢……難道它一直都在伺機爆發(fā)?!“哎,其實你知道的,隔了這麼多年,再次聽到大霧村這三個字,你就應該明白你逃不掉的。它已經(jīng)開始滲透入你的生活……”阿盟自言自語。
他望向窗外,那白色的大樓,慢慢地,變成了一座高高的山峰,煙霧繚繞。
玩弄著手中的紙團,子洲臉上又恢復了平常的神色,嬉皮士的自信。
“你確定他會改變主意?”夢汐幫怡兒問道。子洲點點頭,“其實他自己也想去,只是缺乏自信而已,我這麼一說,等於是給他打了一次強心劑,也給了他臺階下。”“嗯嗯,我也感覺到他的想法。那我們什麼時候啓程?”“當然是越快越好。不過前提是你的傷好了。”“我的傷?哎喲,我的傷早就好,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可以走路了啊。”“有些一拐一拐也算?”“……可是我已經(jīng)等不及了。”夢汐不甘心地坐回了牀上。
怡兒看著他們倆,會心一笑,“行了,夢汐你就聽子洲的。不然我們再等個三四天。你繼續(xù)養(yǎng)傷,我和子洲他們開始做好充分的準備。”
“三四天啊……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們想過阿成沒有?如果我們走了他怎麼辦?”夢汐說出了自己的憂慮,“他也是關(guān)鍵之一,我們不可能把他丟下不管。”
子洲把紙團扔了垃圾筒,“他不會睡太久的,估計明天之前就能醒過來。我們還是按照怡兒說的,你先好好把腿傷養(yǎng)好,我們幾個趁這幾天做好出發(fā)前的準備。越快越好沒錯,不過準備不充分很容易出問題的。看阿盟的反應就知道大霧村這地方應該不是世外桃源那麼美好,所以還是要做好前期工作。”
夜已深,可是夢汐知道子洲還沒有睡,她輕聲問道,“你在想大霧村的事嗎?”
窗戶是關(guān)著的,隱約可以聽到外面的風聲,沒有月光照射的房間黑乎乎的。子洲聽到夢汐的聲音,睜開了眼睛,“現(xiàn)在除了這個還能想什麼呢?”
“你還沒告訴我昨天在驗屍房發(fā)生什麼事了呢?不打算告訴我了嗎?”
“沒什麼,只是出現(xiàn)幻覺了而已。”子洲儘量說得很輕描淡寫,卻還是被夢汐讀出了不安的情緒。“不止而已……”“……我看到死去的劉仁屍變走下了牀,然後,他告訴我快點去大霧村……”“這,是真的嗎?”“我不知道,本來我以爲面對這種事我不會害怕的,結(jié)果當他走到面前的時候,我卻從心底裡產(chǎn)生了畏懼,隨後頭開始痛,等大腦好過來的時候我看到劉仁還是和之前一樣躺著,根本沒有動過的痕跡。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頭痛時我想得全都是大霧村的一些場景,重重疊疊的山峰,滿天的烏鴉……雖然我記不起我和大霧村有什麼關(guān)係,但是我可以確定那些場景就是大霧村。”
“不要緊,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夢汐安慰道。
“也許。大霧村,你到底神秘到什麼地步呢?”子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