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穩當地停在了地下停車場。怡兒跟著夢汐從車上下來了。
時間已經接近中午,醫院裡人來人往,特別是大廳,竟有些菜市場般吵鬧。
穿過長長的走廊,兩個人來到了子洲的病房。
子洲正在吃著醫院裡的午餐,一看到夢汐來了,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有給我帶午餐嗎?”
夢汐讓臉色沉重的怡兒坐在了旁邊的空牀上,自己則坐在了子洲旁邊。
“不好意思,忘了給你做了。”夢汐看著子洲的傷口,“還好吧?”
子洲喝了一口湯,“沒什麼大問題了。真可惜,還以爲這樣就可以吃到你做的飯菜了呢。那是你的朋友吧。”
夢汐點點頭。
“嗨,怡兒?!弊又尴蜮鶅赫辛苏惺帧?
“你知道她的名字?”
“昏迷的時候迷迷糊糊地就聽到了?!弊又蘅粗埐耍皬堘t生把我的薯條都收走了?!?
“哦。”夢汐隨意地回答道,她一看到子洲其實想得是那個小楓,到現在她還沒有弄清楚小楓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存在。
“你們來這裡,看我是其次吧。”子洲見夢汐的反應如此,就明白她和那個怡兒來這裡肯定是爲了別的事。
怡兒這時才正眼看著子洲,“是的。夢汐,我們快去找他吧?!?
“好吧?!眽粝叩解鶅荷磉?,扶起她朝門口走去。
“已經晚了?!?
兩個人停下了腳步。
子洲用筷子攪拌著米飯,淡淡地說道,“他已經完全癡呆了,你們問不出什麼來的?!?
“你怎麼知道?你去過了?”怡兒回過身問。
“小楓每天都在關注著他呢。我不想知道都不行。當然,如果你們覺得這樣還能找到什麼線索,那不妨試試。據我所知,這個時候的人才是最誠實的,前提是他還能開口?!?
他提到小楓了。夢汐的情緒微微激動了一下。
“那我也要見到他才行。”怡兒堅定地離開了。夢汐顧不得小楓的事,趕緊跟了上去。
周火明的病房。
這才幾天而已,想不到一個原來還在爲工作努力打拼的人,現在竟然成了這般模樣。
“這,就是周火明嗎?”怡兒有些不敢相信先前夢汐對他的描述,“你不是說他年紀和我們差不多嗎?”
夢汐也不知道怎麼說好,“是的,他和我們一般大。只是,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他可能承受不下去了?!?
與其說躺在牀上的是一個年輕人,還不如說是一個快要死了的老爺爺。
猶如脫水一般,周火明的皮膚已經乾癟,身體更是瘦骨如柴??湛盏难劭簦櫚桶偷哪?,黑白不齊的頭髮。他已經接近一具乾屍的形態了。
整個房間不像病房,因爲周火明毫無生氣的存在,竟像一個偌大的靈堂。
怡兒忽然有種悲哀,她捂著臉輕聲哭了起來。
“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夢汐問道。
“夢汐……”怡兒緊緊抱住了夢汐,“我逃不了的,我也會成爲他這個可怕的樣子的?!?
“你在說什麼呢?你怎麼會成爲這個樣子?”夢汐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一定會的。因爲,因爲你在錄音裡聽到的關於他的夢境,和我的一模一樣?!?
子洲輕輕擦拭著自己的鑽石耳釘,很仔細。
“那是小楓送的嗎?”夢汐忽然想到了。
“嗯?”子洲不解地看著夢汐,“爲什麼這麼想?”
“難道不是嗎?”
“不是。”子洲笑了,“我也希望是她送的??上В皇恰!?
夢汐從他眼裡看到了一絲失落,這眼神……“可以告訴我小楓的具體情況嗎?”她還是把重心轉到了現在。
“你的朋友有什麼沒有告訴你吧?”子洲反問道。
“不知道,你又怎麼了解得這麼清楚了?”
“要知道小楓的情況可以,拿怡兒的故事做交換吧?!弊又藿器锏匾恍?。
“你,在給我提示……”夢汐並沒有發作,她意識到子洲的存在是一種很理智的幫助了。
子洲戴上了耳釘,“也許吧。現在狀況很亂,我想你還沒有找到一條線的最初點?!?
“是啊,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一切我所熟悉的,竟然不是我原先想的那樣。都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我能做的,只是害怕和無助。因爲我不敢承認發生了什麼?!?
“可是確實發生了,不是嗎?你已經卷進了這個旋渦,現在該是掙扎的時候了,而不是等著被腥臭的海水淹沒?!?
“爲什麼明明纔沒認識你幾天,我對你卻沒有任何陌生感呢?”夢汐疲憊地笑了。
子洲怔了一下,“……呵呵,因爲我對人友善嘛,所以你放下了戒心?!?
“是嗎?可能吧?!?
“我想你可以帶著你的好友走了,她需要休息?!弊又拗噶酥缸诮锹渖l著絕望氣息的怡兒。
夢汐點點頭,“嗯,她被嚇到了。那,我們先走了?!?
安撫好受驚的怡兒,夢汐便走到了客廳。
她坐在地上,倚著茶幾,按照子洲所說的,開始去找線的最初點。
“在哪裡呢?這一切的源頭在哪裡呢?”夢汐呆呆地望著窗外,“還是找個本子比較好。”
於是,夢汐又拿來紙和筆,開始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大概地記下來。
8月4日,上午,江穆成來心理諮詢室找我,我知道了周火明的事情,然後我們兩個人去監獄裡看周火明,結果周火明竟然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下午,王盟出現,告訴我們周火明的同事林水晶自殺了,但是阿成決定先弄明白周火明事件,於是我們去了他家,我在那裡走進了不存在的第四層,遇到了周火明所說的鬼,我被嚇暈,醒來後在家,阿成告訴我那是幻覺。
8月5日,上午,小楓出現,因他的要求,我送他去醫院,城子洲出現,小楓消失,然後,我帶著子洲去了周火明的公司,瞭解了林水晶的事件,阿成坐13層電梯下樓遇鬼
下午,我帶著子洲回家,晚上,子洲突然發瘋,拿刀要殺我,我暈了過去。
8月6日,上午,我醒來後發現子洲自己受傷了,求救時,蘇怡出現,她幫我把子洲送到了醫院,然後張宇峰出現,我又看見小楓。
晚上,怡兒聽到錄音。
8月7日,上午,我和怡兒去了醫院,子洲和怡兒似乎都知道什麼,但是沒有告訴我。
夢汐看著寫下來的東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幾天而已,竟然就發生了這麼多事。那些好久不見的,素未謀面的,根本想不到會出現的人和事,全都一下子在自己的世界擠成了一塊。
她又細細地回想著每一個事件發生的過程,想從裡面抓住些什麼,但只能是越想越無助。
“呼……呼……”怡兒的呼嚕聲從客房裡一陣陣的傳來。夢汐爲她放下了心,怡兒只有在熟睡的時候纔會打呼嚕,看來她也是真的很累了。
想到怡兒,夢汐便想到了錄音筆,昨晚事發突然,她也沒有細細琢磨,現在想想,的確有幾點說不通的地方。
錄音的內容——那天阿成給我聽錄音的時候,我保證是全部聽完的,阿成當時也是這個意思。周火明給阿成就講到了他被枷椰子壓身那段,沒有後話。
錄音筆是誰的——當年我和阿成交往的時候,我們買了兩隻一模一樣的錄音筆。阿成來找我那天,正好我們都把錄音筆帶在身上。但可以確定的是,我的錄音筆當時沒有打開,我也沒有拿錯錄音筆。所以怡兒昨天聽到的那個,一定是阿成的。
夢汐躡手躡腳地進了怡兒房間,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書桌上的那隻錄音筆,便拿了過來,然後又是輕聲地離開了。
“哎呀,當時我正在廚房燒菜,忽然聽到隔壁有敲牆的聲音,以爲鄰居搞裝修什麼的,也沒有多在意,怎麼會想到竟然是那個老婆按著她她老公的頭在撞牆,想想都後怕啊……姐姐死了之後,我卻總是感覺到她還在我的身邊陪著我,我進門後就亂扔鞋子,可是第二天要出門的時候,卻發現鞋子都是整整齊齊的……”
錄音筆裡全都是靈異事件的口頭描述,不是阿成的還會是誰的。只是,他的怎麼會在我這裡?
夢汐還在想著,手卻已經撥起了號碼,也好,順便問問他昨天去哪裡了,一天也沒個人影。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打生活號試試。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安啦,我們做記者的,工作號可是24小時都打得通的,除非我欠費了?!卑⒊尚攀牡┑┑卣f道。
那現在怎麼會這樣,難道……夢汐知道自己猶如驚弓之鳥,只要有什麼不正常的情況,她就會擔心出事。但最近每個人的處境似乎都岌岌可危,她真的有些著急。
“城先生,做檢查了?!泵缾弁浦淮蠖延镁哌^來了。
子洲無奈地說道,“其實你在檔案上寫一切正常不就好了,真是麻煩?!?
“呵呵,我也想啊。可是爲了你的身體著想,這一切是不能省的。來,把手伸出來,量血壓了?!?
子洲捲起袖子,把手伸了過去。
美愛把儀器放在一邊,剛握住子洲的手,就感覺自己手上一陣冰涼。
這……這不是他的手??!
美愛傻傻地看著那隻像是剛從冷凍室裡取出來的腐爛的手臂,一陣反胃,她趕緊捂住嘴,生怕就這麼吐出來了。
“你怎麼了?”子洲饒有興趣地問。
美愛眨眨眼,子洲的手臂很乾淨地放在她面前,不過溫度是有些低。剛纔是幻覺?
“沒,沒什麼。開始量了。”
“你相信鬼嗎?”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好奇你們學醫的人對這種事是怎麼看的而已。”
“寧可信其有吧。保個平安。”
“哦,這樣子。對了,可以幫我個忙嗎?”
“說吧?!?
“張醫生把我的零食給收走了,你能把它拿回來嗎?”
“這個,有難度啊。”
記得上一次來阿成的公寓是去年的事吧。忘了分手的原因是什麼了,不適合?背叛?
夢汐進了電梯,有些無力地靠在冰涼的鐵板上。
“等等。”一個女人著急地伸手擋住了即將合上的電梯門。
夢汐安靜地往邊上靠了靠。
電梯平緩地向上運行著。
說實話,夢汐很討厭這種頂上是銀鏡做裝飾的電梯,晚上站在這裡真的很嚇人,就像是有另一個人在你頭上盯著你一樣。
“真不喜歡這個公寓裡的電梯。”剛纔擠進來的女人突然說道。
“嗯?嗯,是啊?!眽粝Y貌地笑了笑。
那個女人包著頭巾,戴著墨鏡,擡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就這麼被暴露了?!?
“呵呵,是啊,又不是明星走臺,弄得這麼閃耀幹嘛。”夢汐附和道。
沒說幾句,阿成所在的樓層已經到了,夢汐朝那個女人道別,“那我先走了,再見?!?
“……小心點。”
“嗯?”沒聽清她說什麼,電梯門已經合上了。夢汐覺得那個女人有些讓人不舒服,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加快腳步走向阿成家。
“叮咚叮咚叮咚……”
人呢?打電話去他報社說沒上班,不在家還會在哪兒?
“阿成!你在嗎?阿成!”夢汐在門外喊了幾聲,裡面沒有迴應。
她只好滑開密碼鎖,輸入了阿成家的密碼。希望他沒有改吧,密碼是自己的生日。
“啪嗒”,門開了。
與自己想像的一樣,阿成這個大男人的房子不但沒有髒亂差,而是依舊比自己家還要整潔乾淨,地面可以說是一塵不染,整個房間竟然還是飄散著自己最愛的百合花的香味。
“他還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
“夢汐?你怎麼來了?”
夢汐回過頭,看見阿成穿著睡衣站在書房門口,“打你電話你不接,怕你出什麼事,所以過來看看。你怎麼睡在書房啊?”
阿成揉著酸酸的雙眼,走到陽臺把窗簾拉開了,“沒什麼,昨天一直在整理這幾天發生的事,就呆在書房了。”
“是嗎?那,有什麼發現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阿成倒在了沙發上。
“和我一樣。”
“你也在研究嗎?”
“是啊,子洲說讓我好好理清頭緒,我也覺得是時候了?!眽粝畔掳?,順便把錄音筆遞給了他,“吶,你的東西。可以解釋一下爲什麼出現在我那裡嗎?”
“城子洲到底是你什麼人?”阿成的臉色變了。
“不是說過了嗎,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爲什麼要帶他來,還很聽他的話!”
“我有嗎?我只不過是想知道我們面對的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而已,而子洲明顯知道的比我們要多很多!江穆成,你吃錯藥啦?!?
阿成眼神複雜,但有一個情緒很明顯,他很不滿。
“阿成?!眽粝杏X到了什麼,她只是叫了他的名字,沒有多說。
“我們複合吧?!卑⒊煽粗诤诘碾娨暀C裡夢汐的倒影。
夢汐無奈地笑了,“我以爲你多少會改變一些……我先走了?!彼闷鸢?。
阿成拉住了她的手,“不要走?!比会岜惆阉肓藨阎校_始吻她。
“你還是這樣子。”夢汐用力地推開了阿成,但她並沒有生氣,“你永遠都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就像那次一樣。這不好玩,阿成。”
“我沒有玩,我是認真的!”阿成有些惱火。
“是,你是認真的。你認真的想佔有我,卻不愛我?!眽粝嘈χ诹税⒊缮磉?,“以前你也是這樣的。和王盟拼命地爭著追我,到手之後卻把我慢慢冷落。你只是在享受那種超越別人的成就感,卻不珍惜得到的。現在也是,儘管子洲出現在你的世界不過兩三天,你卻已經開始和他在暗中較勁了。”
“難道你不知道我和他較勁也是因爲你嗎?”
“因爲我?沒錯,因爲我,喜歡我,這是你和人爭的前提,但之後呢?如果這就是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那我想我真的承受不起。現在,你還是專心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吧?!?
“……我不知道它怎麼會在你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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