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色的蠟燭燃著幽幽的光,屋子裡的景象大致地印入四個人的眼簾。
屋子裡到處都是燃過的蠟燭,牆上掛的不是內容可怕的鬼神之畫,就是看不懂的符咒。有幾張桌子上還堆著幾個骷髏頭……這情形,和蘇明志描述得完全一致。
“那個人呢?”凌安還想和那白衣人談談,轉過身才發現原來剛纔的驚嚇只是來自一件掛在牆上的白色長袍而已。他走過去,小心地把衣服從衣架上拿了下來。衣服又柔又滑,在燭光下還可以反襯出一些光芒,這是純絲綢織成的。
“有什麼東西嗎?”張紅對那件衣服也有些好奇。
凌安把衣服交給了她,“沒什麼,只是用料與做工很好,不過這純白的也看不出有內容。”
怡兒則還是按照蘇明志的故事找著偏廳,奇怪的是可以一目瞭然的屋子裡並沒有其它的門或者是入口,唯一的就是那已經被鎖上了的大門。
“看來爸說的和現實還是有偏差的……”之煥說出了怡兒的疑慮。
屋子現在完全就是一個密室狀態,除了一扇門就沒有其它可以透氣的窗孔了。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方桌,幾把椅子,再是剛纔看到的掛畫與到處都有的蠟燭,還有那件特別醒目的白衣便沒有什麼了。也許是光線太弱,有遺漏的角落。幾個人便在房間內四處走動,希望能有什麼發現。只是一圈下來,依舊如此。
“你們察覺到沒有?”凌安說道,“屋子外頭明明是竹子做的,裡面卻是一個縫都沒有,完全成了水泥牆了。難道他還給屋子穿衣服不成?”
張紅看著那牆上的掛畫,覺得那裡面的內容有些熟悉,“你們過來看看,這些畫裡的東西都很眼熟啊。”
“是嗎?”之煥和怡兒分別走到一面牆前,細細地看著那些畫。
一個全身赤.裸的人被幾個長相猙獰的怪物用刀叉逼著往一個類似大煙囪的東西上爬,而煙囪底下,有一個怪物正在拼命加柴火;一羣人被同樣的怪物在後頭驅趕,前方的道路上插滿了明晃晃的刀子,有幾個人已經被刀子給刺穿了;還有人被活生生地剖開了肚子,幾隻惡狗正興奮地咬著他們的腸子……
怡兒不敢再看下去了,這些畫栩栩如生,自己彷彿就是那些受刑人,正在被鬼怪無情殘忍地虐殺著。
“是地獄。”凌安想起很小的時候奶奶就經常講這些可怕的東西讓自己聽話點,長大了雖然對這些有的沒的的事不是很有感想,但是總能從不同的地方聽到人們對地獄的描述。上刀山下油鍋,剝皮砍頭……只要你在人間犯了錯,你死後就得下地獄接受不同程度的懲罰,更有甚者永世不得超生。
之煥雖然從小接傳統的貴族式教育,這些東西肯定不會有人對他講,不過上了大學後認識的人多倒也是聽說過不少,當時的他就覺得很可笑,在科技文化如此發達的今天,怎麼還會有人相信這些不靠譜的傳言呢,更何況UFO飛過多少還有痕跡可尋,可是關於地獄,根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存在。但是現在看著這些畫,他竟然感到不寒而慄。
“撲咚”一聲,之煥回過頭,看到怡兒暈倒在地上了。
“怡兒……”之煥剛想跑過去扶她,自己的腦袋卻覺得一陣暈眩,視線也跟著變模糊,整個身體的力量好像被抽空了,“這是……怎麼……回事……”沒走幾步,之煥腳一軟,跪倒在地,“怡兒……”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慢慢地,眼前一黑,他也暈倒了。
一根蠟燭掉在了地上,張紅勉強地支撐著身體,靠在了桌子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她迷迷糊糊地看到凌安也困難地扶著椅子不讓自己倒下。只是,無濟於事了。那種讓人不想再用力不想再思考的倦意很快佔據了大腦,張紅聽到另一個自己在耳邊溫柔地說著,“睡吧,好好的睡一覺吧,你有多久沒有睡過安穩覺了,現在就什麼都不要想的睡吧……”嗯,我知道了……我想睡了……
黑色的蠟燭還在燃著,屋子裡瀰漫著一種不爲人察覺的淡淡香味。
凌安睜開眼睛,頭還有些暈暈的,他不知道其它人怎麼樣了,想開口喉嚨卻又幹得不行。是不是被下藥了?他想著,覺得身子有些冷,便趕緊從地上站了起來。
“張紅,你們沒事……”話未說完,他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眼前是一個豪華的歐式客廳,客廳電視背景牆上方,是精緻的鐵藝雕花欄桿圈出了一個休閒露臺,而客廳中央一個長長的水晶燈從挑空層掛下來,閃著迷人的光彩,一個類似於保姆的女人正在燈下用吸塵器打掃。
但是,讓凌安驚訝的不是這個地方怎麼豪華,而是因爲這裡——是他的家!
暖色調的燈光打在凌安身上,他看看腳下踩著的黑金沙鋪設而成的地面,不住地犯暈。爲什麼我會在這裡?我不是應該在天城那邊嗎?張紅呢,還有她的少爺少奶奶呢,都去哪裡了?
“先生,你回來啦,晚飯我已經做好了,你看是不是要叫夫人下樓一起吃呢?”姓王的保姆咧著嘴笑道。
“……夫人?夫人在嗎?”
王嬸不明白地看著凌安,“夫人一直都在樓上養病啊。”
“……哦,對,我以爲她在,在醫院呢。”
“沒有,夫人今天都在自己房間呆著呢。而且還破天荒地叫我上去送飯給她,看來病情真的有了好轉。”
凌安脫下外套,遞給了她,“我先上去看看她。”
“好的,我把碗筷擺好。”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看來真的是在自己家裡了。但是,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凌安疑惑著上了樓。
門上的平安符還掛著,是自己去寺廟裡求來的,之後就一直掛在臥室門口。“……難道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我在做夢?爲什麼現在的感覺更加真實……”凌安帶著不安,慢慢推開了門。
臥室不是很大,有個飄窗,自己和妻子以前常常靠在一起看落日時的風景。而此時,妻子正坐在梳妝檯前,化著精緻的妝容。
“葉子,你……”凌安不敢相信他看到的,那個連起牀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的女人,現在怎麼會如此鎮定地坐在鏡子前給自己化妝呢?
“怎麼了?凌安。”葉子塗完口紅,轉過臉,雙眼炯炯有神地望著他。
凌安走近了些,“你的身體,沒問題了嗎?快回牀上去,小心著涼了。”
葉子說道,“怎麼,你忘了我身體已經恢復了嗎?”她又別有深意地補上了幾個字,“就在今天。”
凌安努力地回想,想著她想說什麼,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他記起來了,“今天是幾號?”
“你忘啦,農曆七月十四。”
七月十四,原來是七月十四……
“你東西有買嗎?”葉子問。
凌安剛想說是什麼,一摸口袋,卻發現口袋裡有一個小瓶子。他取出一看,瓶子上貼著一張標籤,印著安定片幾個字,這是……安眠藥?!
葉子滿意地笑了,“我就知道老公你最愛我了,那等會兒你要小心點。”
“嗯,我知道,那我們下樓吃飯吧。”凌安回答,臉上是一個不可捉摸的笑容。於是,他扶著葉子,兩個人慢慢走下了樓。隨後,葉子入座,王嬸剛想去廚房給她倒一碗湯,凌安卻阻止了,“王嬸,你來我們家時間也不短了,平時你那麼照顧我們,對我們好得沒話說,今天我也不忙,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吧。”葉子點點頭,“是啊,也不嫌棄我這麼一個病人,真是讓我感動,你就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吧。”王嬸受寵若驚地推託著,“這怎麼好意思,我是你們花錢僱來的,當然要盡心,你們這樣子我可受不起啊。”“沒事,你快點坐吧,今天我來給你盛飯。”凌安拿過王嬸手中的碗,“我把第一碗湯端給你,呵呵。”說著,他快步進了廚房,剛把湯倒進碗裡,他就馬上拿出已經磨成粉的安眠藥,慢慢攪進了湯中……
不對,不是這樣的,不是。凌安搖著頭否定了那些已經發生的事實。
“你怎麼了?”葉子奇怪地看著他,“先把藥片弄成粉吧,這樣子放在湯裡不會被發現的。”
凌安緊緊地握著那個小瓶子,心裡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凌安。”葉子有些吃力地站起了身,“我知道你害怕,我也一樣。可是,如果不這麼做,我就沒有救了。”
“我們可以去最好的醫院!”凌安說道。
葉子呆了一會兒,突然一個使勁把梳妝檯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
“啊……”她痛苦地大叫著,癱倒在地,“你知道的,我得的是不治之癥,連醫生都說我還是回家去吧!這些你都知道的!”葉子無奈地哭了起來,“我真的好想像個正常女人一樣,每天起牀後化個美美的妝,然後去廚房給自己的愛人做早餐,再目送他出門,我真的不想這麼年輕就死了,我不想!”
凌安把葉子摟在了懷裡,心中萬分糾結。都怪自己,如果不去找什麼旁門左道的法子,就不會遇上那個來自天城陰元街千壽路44號的怪人,也就不會得到他的幫助,那麼自己和葉子,還是會用最平靜地方式面對生離死別的,一切都可以像故事般完結。可是現在,知道了葉子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原來看得很開的心態再也不能安定了,只想著可以讓葉子的生命繼續下去而不顧一切,包括嘗試違背法律與道德的途徑!
“我們,能不能再緩緩?”凌安輕聲地說。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凌安臉上。
葉子狠狠推開了凌安,指著他大聲地哭喊,“郭凌安,你讓我去死好,你殺了我吧!反正我已經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你直接用你的雙手把我掐死吧,快點啊!”
“你別鬧了好不好!”凌安再次把她摟進了懷裡,“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去死,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著!”
葉子的妝都花了,她難過地撫摸著凌安的臉,“我明白這樣子很困難,可是,你不用想太多的。王嬸年紀也大了,而且是一個人生活,我問過,她家裡沒有人了,她無牽無掛,真的。而我呢,我還有爸媽,還有朋友,更重要的是,我還有你。我不能離開你。我愛你,凌安。”
“……我也愛你。”凌安低頭,吻了葉子的臉頰,“你先補個妝,我去把,藥弄碎了。”
接下來的情景和那時一樣,騙王嬸入座,然後拿著碗進廚房給她盛湯。
那白色的粉末,一點點地飄進了那碗熱乎乎的湯裡。凌安面無表情地用筷子攪拌著。
“用一個人的生命來換取另一個人的希望,這樣真的值得嗎?”
值得嗎?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的妻子活下去,而且是煥然一新,脫胎換骨。只是這個辦法有些冒風險,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嘗試?”
“……你先說吧。”
“七月十四是中國的鬼節,然而鬼神之事其實是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到了那一天,鬼門關大開,所有鬼魂會遊蕩在人的世界中。活人的靈魂與肉體在那時是十分脆弱的,若不小心遇到鬼便可能被其勾了魂魄。不過我要說的並不是這個,只是提醒你當天出門小心點而已。我的辦法是,趁著人在脆弱的時候進行轉運。”
“……”
“這麼說吧,你相信命運嗎?”
“說不上,可能在特殊的時候會信吧。人不都這樣嗎?成功的時候就說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失敗就怪自己命不好。”
“看來你還是挺能看開的,呵呵。你應該相信命運一說的。人一來到這世上,其實已經被安排在了一定的軌道上。有人註定繼承家業,有人註定窮其一生。什麼算命看風水,不就是想要改寫命運嗎?多說無益,估計你這類每天面對高科技的人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再來說說你的妻子,雖說生得富家,吃穿無憂,不過她性格高傲,爲人勢利,本性雖然不壞,卻也是憑著家境優越做過許多沒品的事,隨之而來的報應便是嫁你之後的一場重癥。”
“你這麼說我真的不服氣,葉子她有時候確實有些自大,不過比她更過分的有錢人家的兒女多得是,爲什麼偏偏是她要受這個懲罰!”
“那些人雖沒有肉體之創,但是在精神世界裡早已被人唾棄,受人白眼,這纔是最可悲的。命運最大的特性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覺得呢?好像說得有些遠了。我給你的建議就是在七月十四找個適當的人選,將你妻子的惡運轉到那個人身上。你只管找到那個人就行了,其它的我會處理的。轉運完成之後,我可以保證你的妻子活得比以前更好。”
“……你說的是真的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那就……等等,照你的意思,那我豈不是要害一個無辜的人?!”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這個辦法有些冒風險,希望你可以三思而後行。不過我想你心急到來依靠我們這種所謂的旁門左道,應該也不會太猶豫的。反正只是交換個命運,又不是殺個人。”
“你說得輕鬆,我的妻子的醫檢報告上說她的病沒救了,如果把這個命運換給別人,那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那就不是我的事,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呵呵,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吧。”
思緒回到現在,凌安攪拌的手停了下來。
如果現在這麼做了,那和當時又有什麼分別呢?
葉子的病好了,王嬸沒過多久就死了。但是後來的葉子因爲後悔與內疚做惡夢而失眠,魂不守舍,最終她還是躺在了病牀上,精神接近崩潰,比之前更加悽慘。於是悲痛的自己纔會去天城找那個人希望得到幫助。沒錯,如果這次還是這麼做,只能又是一個錯誤的輪迴而已。
“不行,我要糾正這個錯誤。”凌安看向了坐在餐廳的兩個人,“不能再這麼錯下去了。”他拿起水果刀在自己手上劃了一道口子,然後就把湯碗隨便地打翻在了地上。
“砰……”香濃的湯汁流了一地。
“怎麼了?先生。”王嬸聽到動靜趕緊衝了進來,“呀,你怎麼流血了?”
凌安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我失手把碗打翻了,想收拾一下手就被割到了。”
王嬸著急地說道,“先生你去包紮一下吧,這裡我來收拾。”
“那,麻煩你了。”凌安笑笑,回到了餐廳。
葉子看著他的手,心中立即明白了幾分,“我們回樓上去吧,我幫你包紮。”
開了房間的燈,葉子疲憊地坐在了牀上。
“你沒問題吧。”凌安擔心地看著她,坐在了她身邊。
“不是說好了嗎?”葉子十分失落地問,“你害怕了?”
“沒錯,我害怕。我怕這麼做了以後我們都不會好過的。”凌安給自己的手指貼上了創可貼,“葉子,你確定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葉子撇過頭抹掉了一涌而出的淚水,她看著窗外,“我只是想陪著你過完這一生,我做錯什麼了,老天要這麼懲罰我!我真的很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凌安內疚地低上了頭,“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你沒有嫁給我,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沒有的事!”葉子抱住了凌安,“和你在一起我過得很幸福,真的。特別是在我病了之後你照顧我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好開心,想著這樣子是不是就是人們所說的死而無憾了。我可以原諒你這一次的事,但是我不能原諒你怪自己,你沒有錯。”
“看著妻子這樣子,我卻不能做什麼,我不是一個好丈夫。”凌安難過地流下了淚水。
“算了。”葉子在凌安懷裡笑了,“我也該知足了。王嬸這麼好的保姆,我竟然會想到害她,我還是人嗎?自己的事應該自己解決纔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在我不行的時候你要學電視裡那樣帶我去看夕陽,然後一直緊緊抱著我。現在,我是認真地對你說的,你一定要記得履行這個承諾,凌安。”
凌安也笑了,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傻瓜,我要帶著你去看泰山日出呢,你看什麼落日啊。”
對不起,我真的好愛你,所以不能再讓你痛苦了。
“怡兒,怡兒……”
誰在叫我?怡兒緩緩睜開了眼,一片白色衝進了她的視線。這是哪裡?
“怡兒……”林麗麗站在怡兒身邊,笑得很燦爛。
這是夢嗎?竟然還能再看媽媽!怡兒往林麗麗身後一看,蘇明志也正在看著她。當她感到無比興奮時,她才發現之煥他們不在自己身邊了。
“媽,你有看到之煥他們嗎?”怡兒抓著麗麗的手問。
麗麗搖了搖頭,“現在只有我們一家人哦,難道你不想我們嗎?”
“當然想啊,怎麼會不想呢?爸,媽,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爲什麼都要狠心地離我而去啊!你們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嗎?!”怡兒說著眼眶就紅了,“一直以來都認爲媽肯定是送我上婚車的那個人,結果在我還夢想著長大後可以舉行一場美好的婚禮時,媽你就這麼走了,這些年來我有所受的痛苦你知道嗎,你能體會嗎?”
蘇明志見怡兒哭成這樣,只好上前拍著她的肩安慰,“好了,你媽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就是故意的!你也一樣,在我真的結婚了有孩子了,還想著教孩子會說的第一句話是孩子外公的名字的時候,你也這麼突然走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媽的事我可以諒解,可是爲什麼你也要這樣,我們的生活不是正在慢慢變好嗎?!”怡兒越說越激動,最後還是大聲地哭了起來。
麗麗無奈地看了一眼明志,明志只是沒有辦法地笑了。
“怡兒……”麗麗坐到了怡兒身邊,“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怡兒擡起了頭,“爲什麼要說這個?我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難道沒有別的話題可以說了嗎?比如說我小時候……”
“你該成熟了。”麗麗輕輕摸著怡兒的肚子,“有時候這樣子會讓愛你的人感到非常困擾,你知道嗎?我們已經死了。”
“不,你們沒有,我不要你們死!你們現在不是還在我身邊嗎?”
“就是因爲你一直這樣,我們才無法離開。如果死了的人還被活著的人怨恨,那他就無法超生了,他只能遊離在這冰冷的世界一輩子。”明志說道,“當我見到你媽的時候我以爲是她捨不得我們所以才一直不離去,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因爲你的怨念讓她無法抽身。”
“什麼……”
怡兒看著周圍,那片白色開始慢慢剝落,然後,自己的家出現在眼前,自己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麗麗環視著自己久違的家,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我的,怨念?”怡兒看了看她的父母,又看了看自己。
沒錯,自己在失去媽媽之後,心中剩下的,不止是悲傷,還有無盡的怨恨。那些被同學同情與嘲笑的日子,那些當女性生理問題來臨時無人可訴的日子,那些別人送康乃馨給媽媽而自己卻沒事可做的日子……如果不是媽媽走得這麼早,又怎麼會有這些事呢?
“現在,你對我也是這樣吧。”明志用體諒的眼神望著怡兒,“我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
怡兒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只是她真的不甘心最愛的兩個人就這麼離自己而去,“可是爸爲什麼你要走得這麼匆忙呢?”
“因爲你媽在下面太孤單了,我要去陪著她。”他笑著牽起了麗麗的手,“你也知道,你媽以前就笨手笨腳的,都是我在照顧她。拖了這麼些年,也是時候了。”
“怡兒,對不起。媽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只是希望你可以想得更遠一些,你早晚會飛出我們的懷抱的。”
怡兒沒有理由了,“你們,就這麼急著要離開我嗎?那如果我和你們一起走呢?我不想我們一家人再分開了。”
“傻孩子,那他怎麼辦?”麗麗把怡兒和之煥的照片遞給了她,“還有你們的孩子,難道你不想讓你的孩子出來看看這個世界嗎?然後做第一個對他介紹自己的人,說,‘寶寶,我是你的媽媽’。”
麗麗又說道,“我們保持正常人的樣子不能太長,不一會兒就又要回到死時的相貌了。我們真的不想嚇到你,特別是你爸。”
“我不怕!”怡兒堅定地回答,“我真的不怕!”
“是嗎?”明志說著就變回了他那時被熔巖活活燒死的樣子,血肉模糊的臉一下子暴露在怡兒的眼前,那些血順著身體流了一地。
“明志!”麗麗責怪道,“怡兒現在可是個孕婦,不能受驚嚇。”
果然,看著爸血淋淋的模樣,怡兒感到強烈的不適,她歪過眼睛,便是嘴上還想逞強,“我……習慣了就好,沒事的。”
“不要再堅持了,怡兒。”麗麗的笑容漸漸隱了下去,“爲了你,爲了我們,堅強開心地活下去吧。這樣子只會讓我們不能安心地走,一次又一次地錯過轉世的機會,時間一長,就真的永世不能超生了。你希望這個結局嗎?”
其實怡兒睜開眼的那瞬間就已經不再有任何怨言了,“……我只是想和你們多呆一會兒,就一會會兒。”
“你知道我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不是嗎,又何必執著於形象化呢?呵呵,不哭了,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以後我們的外孫也是個懂事又堅強的孩子。”
“好吧。”怡兒妥協了,“可以讓我再抱抱你們嗎?”
“當然可以啊,我們也想好好抱抱你呢。”明志又變成了正常的樣子。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暖暖的熱流,連灰塵也跟著變閃耀。
“爸,媽,我愛你們……”怡兒緊緊地抱著父母。
“我們也愛你。”麗麗和明志流下了鬼眼淚,就像是曾經有人告訴過怡兒的那樣,鬼的眼淚是最漂亮的,就像鑽石一樣閃亮。
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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