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注視著自己交叉的十指,我還沒有機會看清他的臉。
“又是一個來聽故事的人吧?!彼寐詭С爸S的口氣說道。
我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也和他們聊過,所以對這種語氣也沒有什麼反感,只是很官方地笑了笑,然後掏出錄音筆問他,“可以開始了嗎?”
“我說的話沒有人相信,你會嗎?”他突然擡起頭用憤恨的眼神盯著我,慢慢向我靠近,直到我們之間快要鼻尖碰到鼻尖了,“你不會的。你不會相信我?!?
我本能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以和他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保持距離,“你不用,那麼激動的。”
“呵呵,”他冷笑起來,“是你自己太激動了吧。記者先生?!?
“看來你很正常嘛?!蔽腋杏X自己被侮辱了,收起了笑容,“時間不多了,不管你怎麼想,我是唯一可以幫你的人了?!?
“你在威脅我?”他深深凹進去的雙眼忽然有了一絲光彩,“我已經說過了,你根本不會相信我?!?
“你沒有把事情說清楚讓我怎麼相信你。”我反駁道。
“我……”他剛想說什麼,表情卻僵住了。
我無法理解這種表情是什麼意思,雙眼流露出來的是深深的恐懼,可是嘴角卻不住地上揚。
他的喉結因爲吞嚥口水而上下滑動,他又低下頭了。
“你,怎麼了?”我問。
“呲”一聲,頭頂上的電燈突然忽明忽暗起來。
“怎,怎麼回事?”我擡起頭張望,不知爲什麼,四周的空氣竟然一下子有些冷了。
“你相信嗎?”他輕聲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在搞什麼?”我站起了身。
“如果我說,她……就在你背後呢?”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很無所事事的夜晚。月亮很圓。
今天QQ上沒有幾個人,估計是星期二的緣故。我隨便點了一個好友,就“啪嗒啪嗒”打了過去。
“無聊怎麼辦?”
“無聊?哥也很無聊的說。你還是洗洗睡吧。睡了就不無聊了。”
“切!……不然我去街上找個小姐吧。如何?”
“有想法。哥支持你,7878。不過別把HIV給帶回家?!?
“TMD,你少咒我?!?
“有嗎?我只是好心地提醒你注意潔身自好而已。哥可是好人?!?
“汗。哦,有了。剛纔這麼一說,我想起昨天下的《咒怨》我還沒有看呢?!?
“無語。這部電影你都看了幾遍了!”
“這次不一樣,我下的可是高清的。吼吼吼。看恐怖片就要看超清晰的才行。不然等會兒出現個鬼臉你都當成馬賽克了,還要在看完之後抱怨這電影怎麼一點都不恐怖!是不?”
“暈,那你慢慢欣賞。我先下,不打擾你和小枷小姐約會了?!?
“那好,886?!?
當“咒怨”兩字慢慢浮現在屏幕上的時候,我的心裡莫名地有了一種寒意。說不上是恐懼,可能只是一種看恐怖片產生的正常反應吧。比如說有人一看恐怖片就會想上廁所。
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22:35分。哎,看完之後又是一個凌晨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
“呀——”電影裡頭,又一個不幸的人被枷椰子給OVER了。儘管對於電影的情節我已經瞭解得爛熟,可是我還是可以感覺自己已經起了雞皮疙瘩。
不對,今天看這部電影真的讓我有些害怕??赡苁堑谝淮卧谏钜箍催@個吧。我對自己說。
“嘀嘀,嘀嘀,嘀嘀——”午夜12點,牀頭鬧鐘報時。
看了一下電影時間軸,1:25:01。
如果沒記錯的話,電影最精彩的片斷——枷椰從樓梯上爬下來,就要出現了。我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心想著馬上就可以上牀睡覺了。
“喵——”一聲貓叫傳入耳中。
我揉了揉有些痠痛的雙眼,往屏幕靠了靠??戳诉@麼多遍,我不記得這個時候有黑貓出場?。坎粫霈F幻聽了吧?
“喵——”又是一聲!
我有些懵了,不會真鬧鬼了吧。更讓我不安的是聽這聲竟然感覺那隻貓就在我的房子裡。我起身往四下看了看。
18平米的單身公寓一覽無餘,沒發現什麼貓或狗之類的動物了。
“喵——喵——”又來了。
剛想開口讓自己鎮定,卻聽到隔壁鄰居突然大聲罵道:“該死的,哪裡來的野貓,竟敢偷吃我家的醃肉!老公,你去看看,那隻貓有沒有跑遠,要是讓我給抓住,非打斷它的腿不可!”
呼,我鬆了一口氣。還以爲自己見鬼了呢。得了,還是繼續我的恐怖體驗吧。
我快步走回電腦旁,發現電影已經播放到蕭條的日本街道了??磥磉€得往回倒。
1:25:01。畫面中,房門緩緩打開,女主角驚恐地看著樓道,感覺有什麼東西就要從上面下來。
1:25:24。枷椰子出現了。
我習慣地回憶著每個時刻對應應該出現的場景。
1:25:24。枷椰子出現了。?
我看了一眼時間軸,沒錯,1:25:32,枷椰子早該露臉了。
1:25:40,畫面中只是一段空蕩蕩的樓梯。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立刻把時間快進到後頭,女主角被害,然後是蕭條的日本街道,沒錯啊。難道因爲是高清版所以時間軸已經剪輯過了?可是後面的場景沒有變啊,時間也是正確的。
我又快進了一些,電影的最後場景應該是閣樓上枷椰子被裹在塑料袋。這是沒錯的??墒?,可是——
最後的畫面竟然是,竟然是——
閣樓還在,藏屍體的塑料袋也在,唯獨少了枷椰子?。?!
這,太誇張了吧!我不自覺得縮了縮身子。不對,一定是這個電影版本有問題。
我又把時間拉到了1:25:01。
房門打開了,女主角看著樓梯,然後,然後……
空蕩蕩的樓梯……
然後,是枷椰子的丈夫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一切,用微微顫抖的右手拿著鼠標,再一次把時間給倒了回去。
“一定是自己困了,所以纔會出現這麼可笑的事,一定是的?!蔽逸p聲地對自己說,竟有些不敢張開雙眼了。
“??!”
眼前的情景,讓我再也無法平靜了。
真的,真的沒有枷椰子!
從樓梯那段開始,就沒有出現枷椰子。
“請問,你下的《咒怨》在看的時候有什麼問題嗎?”
“呃?你說的前幾天發佈的那個高清版《咒怨》嗎?”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哦,好像有?!?
“是嗎?”
“對啊,也不知道是哪個傢伙,爲了資源加精讓自己的虛擬幣增加,竟然把普通畫質的《咒怨》說成是1080P的高清版。真是無語了。我在下的時候還慶幸這高清電影怎麼這麼小呢!太沒有道德了!你是不是也發現了?”
“啊,你說的是這個啊。啊,是啊,我也是發現這個問題了。那,其它人有說什麼嗎?比如說電影不是完整版之類的?!?
“其它人?好像沒有吧。大部分都是投訴這個問題的。”
“哦,那謝謝了?!?
“不用,記得有好資源大家一起共享哦!”
“嗯?!?
關了對話框,我失神地盯著電腦屏幕。已經一點半了,可是我一點睡意也沒有。
窗外已經一片全黑,整個房間除了我自己的呼吸聲,就只有牀頭那隻鐘的“嘀嗒”聲了。
兩點四十五了。我呆呆地在牀頭坐了一個小時多了。
不行,管它是怎麼回事呢,我要睡我的覺了,不然明天上班肯定要遲到的。我這樣想著就關了檯燈,鑽進了被窩。
“吱——”,房門緩緩被打開了。
“嗯呀,是誰啊?這麼早就來把人吵醒了!”我睜開雙眼,伸手抓來鬧鐘一看,才早上五點。
“吱——”門又開了一點。一股冷風從外頭涌了進來。
真是的,有沒有道德啊,開了門也不關門。我掙扎著從牀上起來了,瞇著眼看著房門。
沒有人。
突然一個冷顫,我立馬清醒了。門怎麼開了?
難道是進賊了?我快速披上一件衣服,輕聲下了牀。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但是可以隱約看到一些星光。我貓著腰往四處看了看,這麼小的地方能藏得了人也真是奇蹟了??赡苁峭砩系臅r候沒有把門鎖好吧。我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
本想就回身上牀繼續睡的,可是當目光轉到門外時,我的腳竟改變方向了。
門外,黑得很徹底。那是種寒至徹骨的黑,更是一種從心理上看不清的黑。
它散發著寒氣,卻也像一個蒙著臉的女人在向你招手,讓你朝她走去。就那麼失去了自我。
我慢慢地朝外走去,一步,兩步……
讓門儘可能最大的打開,我站在門口,但是眼前什麼也沒有。
樓梯,對門鄰居家掛在門口的照妖鏡,樓道燈,全都被吞噬在黑暗中。
“嗬……”,一聲喘息從黑暗中傳來。
樓道里有活物!
是小偷嗎?還是野貓什麼的動物?
感覺它是那麼的近,離我只有一臂之遙。彷彿它一下子就能躥到我面前。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連轉身回房間的想法都沒有。然後,似乎有誰在召喚我般——
我舉起手,伸進了黑暗中。
這一刻變得好漫長,我感覺自己的手好像已經伸入了另一個空間,可我還想往前抓。就這樣,我的手也被黑暗吞噬了。
“嗬……”那聲音好像感覺到我要觸碰它,竟然慢慢向我靠過來了。是的,我可以感覺到,它正向我靠近。
我努力地伸直了手臂,想要馬上抓住它。好怪,我的大腦裡此刻竟全都是這種想法,把它抓??!
越來越靠近了,越來越靠近了!
抓住了!是什麼涼涼的東西。
“啪嗒”,樓道的燈突然亮了。
“呃呃…呃……呃呃……”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是枷椰子纔會發出的聲音。
枷椰子!??!
“啊——”
我這時纔看清自己抓的是什麼,我手裡抓的竟然是——枷椰子的右手!
此時,樓道很是明亮。對於眼前的景象,我看的一清二楚。
滿臉是血的枷椰子,緊貼著地面,擡著頭惡狠狠地盯著我,而我握著的,是她同樣帶血的右手!
她猙獰地笑了,發黑的血液一下子從她嘴裡流了出來,滴在了地面上。
“呃…呃…呃呃……呃……呃……”
我傻傻地看著她,看著她血眼中一臉驚惶的自己,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枷椰子,慢慢移動著被扭曲的身體,正一步一步向我爬行而來。
“啊——”
我尖叫著從睡夢中醒來,冷汗順著臉頰滴在了手上。
怎麼會有這麼真實的惡夢呢?我急促地喘著氣,雙手狠狠地捏著全身每一個部分,生怕有哪個部分殘缺了。
對了,門!
我趕緊把視線對準了房門——呼,還好,門是關著的,是關著的。
轉過頭看著窗外,還是漆黑一片,但是還能看到星光點點。我抹了一把臉,把冷汗都甩掉了。
“不行,衣服都溼透了,還是去衛生間衝個澡吧。”我對自己說,伸過手就去拉檯燈的開關。
“啪!”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手臂。
對剛纔惡夢還心有餘悸的我心跳又開始狂跳起來。
“什……什麼東西?”我盡力想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但是已經做不到了。
這時候,檯燈自己打開了。
“……啊……”
一雙手,左手按著檯燈開關,右手抓著我。而它們,竟然是從我的枕頭下面伸出來的!??!
“呃……呃…呃呃…呃……呃……”在惡夢中出現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呆住了。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不可能!
幾縷黑髮像蛇一樣從枕頭下扭動著鑽了出來,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並且越來越大了。
“呃……呃…呃呃…呃……呃……”
似乎是經過了一番煎熬,帶血的白衣服從黑髮中暴露,她的上半身,完全地從枕下鑽出來了。
我的手臂被抓得生疼,可是我被嚇得一動不敢動,連最起碼把手臂抽出來都做不到了。
而她,還在繼續,還在掙扎著出來。我的牀上,全都是她的黑髮。
“呃…呃呃…呃……”她含糊不清地叫著,終於,把頭轉向了我。
不要,不要。我在心裡害怕地大叫,嘴裡卻沒有一點聲音。
黑髮遮住了她的臉,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她正在注視著我。
此刻,我只希望她什麼都不要做,只希望天快點亮,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向我靠近。
然而,事與願違。
眼前這個叫枷椰子的惡鬼,還是向我爬過來了。
我可以聽到那碎裂骨骼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可以聽到她爬行時與被子摩擦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更能夠聞到那一種腐爛屍體發出的臭味。
“??!”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恐懼,用盡全力大叫著掙開了她的手,狼狽地從牀上摔了下來。
我要逃出這個鬼地方!我想著,就要支撐自己站起身。
但是還沒起來,一個東西就壓在了我身上。
那些像蛇一般的黑髮纏住了我的手腳,讓我不能動彈。
粘著血液而黏稠的雙手慢慢包住了我的臉。
這次,我可以很真實地聽到她在我耳邊發出的聲音了。
“呃…呃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