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到了江府,吃吃佳餚,聽聽琴曲,再不見江宛陵提所謂吏治。
“紀駙馬覺得這琴音如何?”江宛陵席間側身問道。
“技巧神韻俱是不俗,聽之忘憂。”非悅想她在睜眼說瞎話了。實際上,那琴聲明明是愁思難解之意,如何忘憂?只是她不想解人心思,便不去明說琴語。
“那,彈琴之人如何?”那少年已是微微側過身去。
“自是······姿容出衆。”非悅想她清楚江宛陵此番邀她前來的意圖了。不過那少年,早有心上人吧?
“此人正是小兒燕璃,思慕大人已久,今見紀修撰亦是有意,不如老婦牽線,親上加親?”
“這······國舅好意,江公子情誼,在下受之有愧,不敢承當啊。”這番不叫駙馬了啊。這是挖皇子牆角呢。
“何來有愧?莫不是小兒醜顏不入紀修撰之眼麼?”
“卑職已爲駙馬,如何委屈江小公子?”
“小兒思慕之心,已是不計名分,紀修撰莫要再做推諉。”
這下不是牽線是強塞了。
“這……非是推諉。小公子天人之資,自是不俗。卑職實是……應蒙聖恩,遵照聖意,對大皇子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何能夠新婚納侍啊。”
喵,我一點不想要你家兒子,又不能把你揍一頓說不要,拿景春他皇帝老姐做個擋箭牌應該沒啥吧。
“附馬無須多慮,小兒不是做側,只是做侍,附馬莫不是要大皇子揹負善妒之名鳳後感念小兒癡心,向皇上提說,皇上,也是頗爲感念,甚爲認同的。若違背聖意,老婦自不會爲難附馬。附馬如此爲小兒著想,倒叫老婦寬心。”
非悅想起下朝前收到的紙條——景雲要她收下今天的禮物。
“……”
你贏了,塞人成功,我想景春他皇帝老姐昏頭了。
回府路上,江小公子和非悅共乘一轎,卻依然是個側臉,看向並未掀開的轎簾。非悅真看不出他母親所形容的癡情。
莫不是,他覺得這半個臉比那半個臉好看
只是,看著落山的夕陽,想起景春蒼白的容顏,非悅突然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刻般無力。
也許,所謂如今的海晏河清,只是她的自我欺騙。也許,她想要堅持的,從來就不會順理成章實現。
她忘形了。這裡,不是原先那個世界。
只是阿春,可願等,可還能等,她能夠堅持那一天?
就算阿春會等,心傷如何痊癒.
非悅突然覺得憋悶,覺得這個世界突然變得陌生。它另一種面貌,□□裸鮮血淋漓地展開了。阿春,那個總揹負所有,從不喊委屈的阿春,還有多少心力面對更多的背叛
她不要失去站在他身邊,住進他心裡的資格!也許既說堅持,便意味著要面對困難,便不能放下哪怕一次。
轎子再過兩條街就是紀府了。非悅心中越來越無法再淡定。她想,她做不到讓別的男子頂著她小侍的名號,住進紀府。
阿春此刻還在苦澀地喝著藥,一會兒該會去爲自己去守門吧。阿春,我中了你的魔咒了。腦海中有你低頭時美麗的脖頸,有你忍痛時蒼白的臉頰,有你開心時微揚的脣角,我不敢想象,你傷心時晦暗的眸。
她後悔了。從邁出江府大門那一刻就後悔了。
什麼皇帝,什麼國舅,她要真堅決不要,還能真塞給她
“紀成,在前面茗樓停一下車。”
雖然這世界上最窩囊的做法不過如此了,她還是決定這樣了。送回去……只能如此了。只是,她當時到底是如何答應的呢
因爲······景雲麼?
“回主子,茗樓不在此街,前方是如歸客棧。”
“……”
於是,一間客房內,在小廝放下茶水,眼神曖昧地離開後,非悅又對上燕璃的側臉。
喝一口茶水,非悅壯士斷腕般開口 :
“江小公子,行至此步,是在下思慮不周。”天然呆犯病犯的不是時候,正好給老狐貍不費吹灰之力就繞進去了。
燕璃終於正臉看她了--眉清目淡,有若遠山,神情透著疑問。
“想必公子也能看出,在下本無意納侍……現下更加無顏回家面對夫君……”說罷,可憐兮兮地望一眼燕璃。
不出意外,小公子臉上表情有崩裂的跡象,眼神完完全全是鄙視了。
非悅硬著頭皮說下去:“既然如此,況且江小公子對我也是無意的……”
不是我要如此磕絆,是下面的話太過厚顏沒牙,說不下去。把人送回去啊,得有多窩囊啊。不過,該說的還得說啊。
正欲裡子面子全丟光地說下去,卻見回覆了溫柔表情的燕璃,眼神有些委屈有些羞澀,說:
“紀娘怎知燕璃無意”
紀娘……非悅內心在吐血。如此妖孽,危險。他在把自己看作小猴子亂蹦嗒吧。雖然,自己夠大齡了,只腦子不大好使而已。
不過······它也許偶爾會好使一回。
除了此刻的刻意玩笑,你從未向我表現,也許壓根不屑於表現,對我的“傾慕之情”呢。景雲那張笑面虎臉上是啥也沒有。可事情太反常,我從不懷疑景雲對阿春的愛護。
非悅想自己不用送他回府了。
於是對燕璃的話不加理會,非悅自故自接著說:
“公子的心上人,可是當今聖上”別管我咋猜這麼遠的,我也不知道。
燕璃神情一頓,又很快如常。
非悅確定了。果然,景雲你別有用心吧自己男人送我這裡……還真是放心啊。
“在下不可能接你入府,小公子以爲如何”
“紀娘欲將燕璃置於何處”
“送回去。”那是不可能的,現在不用了。
“請便。”
“好,那咱就此起程……”非悅笑著,話沒說完,已經倒在桌上,嘴角殘留一抹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