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來無事不從容, 悠悠七載,倏忽而過。
數數年頭,自非悅穿越而來, 正是七年, 距那場朦朦朧朧卻又美好的婚禮, 也是七年。一年之前, 非悅辭去官職, 搬到了江南做閒散駙馬,便猶如脫出樊籠的鳥兒一般自由。隨手辦了個賣衣物的商行,也不擴大, 就那麼平平穩穩地經營著,生意倒也興旺。
江南福地,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春水綠如藍。駙馬府裡又是春天好時光, 微風清淡,草木新發。江南春早, 再過一日,便是非悅與景春的結婚七週年紀念日了。用幾句非常俗氣卻非常實在的話來概括非悅這些年的生活,那就是:包子遍地跑,夫郎熱炕頭,生活真美好。
近來景春心情卻是不大好的。結婚之時, 景春十九歲。如今, 他已是二十六歲了。江南男子多柔順溫婉、玲瓏嬌小。他在景都之時, 身形已顯高大, 到了此地, 更是顯得鶴立雞羣。
到了江南不是一天兩天,景春對這裡的環境也很是喜歡, 到了冬天的時候也少受些風寒。他本不是會傷春悲秋發愁這類問題的人。可問題是,最近,那人,似是嫌棄他了。
從前她是有些孩子氣的。孩子似的粘人、發癡,總喜歡看他。近來卻不這般了,一日裡總是見不著,見著時也對他平淡。夜裡??????她近日總躲著他。不是他疑心,是她轉變得有些大。
看吧,都該吃晚飯了,那人就是不歸家。通報的下人說,她商行有事。她從來不因爲這樣的理由不回家??????
景春看著飯桌,一個個小蘿蔔頭們只顧著埋頭吃飯,目光有些慈愛,有些難過——自打安和出生,她從沒有過了飯點兒不回家的時候。有些變化他是看在眼裡的,也是記在心上的。他不去責怪,不代表他不傷心。
紀安和年紀大些,擡頭看一眼爹親那氤氳著些許愁雲的俊臉,小心地擡手夾起一筷子魚放進爹親碗裡——娘今天怎麼還不回來?爹爹在生氣吶。
景春吃掉碗裡的魚,對安和溫和一笑。欣慰孩子長大之餘,又有些傷感——當初那人喂口魚都要把魚刺挑乾淨了才放他碗裡,再一臉花癡相看他吃掉的。她那樣子說不上好看。可他心裡其實是十分喜歡的。什麼時候開始,又過了多久??????她不這麼做了呢?
華燈初上,紀非悅依然沒有回來。景春打發孩子們睡了,有些擔心。莫不是遇到了麻煩?說不準是他錯怪她了呢。等一刻,又等一刻,不見人回來,景春眉頭越皺越深。麻煩可大可小,若真是遇上了??????
想著,喚來紀成:
“你去商行看看,家主可是遇上了麻煩??????等下,我也去吧。你去準備車馬。”
到了江南,方便起見,雖是大家心照不宣,非悅和景春仍是吩咐對內對外都稱呼家主與正君。
紀成應下便去,心中也是有些擔心的。家主這些年還不曾這麼晚不歸家過。要說家主對正君,那是絕對的好、萬般疼愛的,何時讓正君獨自吃過晚餐?更別說這時候不回家了。
急忙忙到了商行,卻不見人。景春心中,不安更甚。
“正君大人,家主剛走??????”聘來的王掌櫃恭敬行禮道。
景春卻是皺眉——駙馬府與商行間若不繞行,便沒有別的路了。他有讓人留意。路上錯過,那不可能。
“當真?”
“不敢欺瞞。”王掌櫃身子更低了些。
看王掌櫃神色沒有不對,可舉止間說不出的緊張感讓景春覺得,她在說謊話。
突然想到什麼,景春抿抿脣,不發一言,迅速繞過衆人,走進商行後堂,徑直推開房門——果然。
房內空無一人。一桶熱氣騰騰的洗澡水卻是有的。後窗大開,景春知道,她剛走不久,卻不是王掌櫃所說的剛走。而是,他進門後,他推開這扇門之前,她剛走不久。
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一件小衣,那是非悅的。小衣上有未乾的一點暗紅。那紅讓他想起多年前,在鳩國,他那噩夢般的一夜。景春有些心冷——當時你儂我儂,終是,抵不過時光?
把那小衣摺好,藏在胸口的衣襟裡,手有些顫抖。景春起身,慢慢轉身,定神,往門外走:
“紀成,回府。”
後窗外,瑟瑟發抖摟著衣物的裸體女,手腳不甚靈便地爬回房間,苦笑——露餡了啊。明天咋辦?阿春會不會猜到??????應該,不會吧??????
嘆氣,爬回桶裡,桶裡的水瞬間變黑。泥娃娃用散架般的手,慢騰騰搓澡,又爬出來,唔,轉幾圈,不敢回府。
而且,阿春??????唔,蒼天,幹嘛收藏人家小衣嘛。同牀共枕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嘛。沒有小衣好羞澀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