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師妹,親親……唔……”車雲(yún)子似未受小意外顛簸的影響,粗長的雙臂就勢掛上薄言的脖子,不盡夢語,還嘟起了嘴往薄言嘴上湊去。
薄言眉頭大皺,雙手一鬆,車雲(yún)子摔醒在地上。車雲(yún)子摸著腦袋爬了起來,見芣苢與薄言同以嫌棄的表情瞪著他,半是扭捏半是不好意思:“爬得高,看得遠,沒想到趴著趴著睡著了,沒礙著要事吧。”
三人身上的銀兩不多,救人不單單是體力與智力結合的雙重活計,也更是大大考驗生活技巧與反追蹤能力,因爲三人之中,其有一人乃逃犯,舉國張榜緝拿的要犯。別說是大小客棧每日早中晚各查上三次,就連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難民窟也總是隔三差五的上門訪上一回。
三人一合計,一致認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乃千古至理名言,於是,三人便潛在了芣苢的長安老家——國舅府。
國舅府雖被抄了家貼了封條,前後兩門都有官差把守,但高牆大院之中卻安全至極,誰會想到,他們就有天大的膽子敢在老虎頭下捊須。
原本,陳青蓮以爲芣苢是修道人士不喜嘈雜,故而在芣苢歸宗之時便特特另劈了一處安靜之所做爲廂房。廂房偏西,分別與前後南北兩門都還有些距離,只要動靜不大,很容易矇混過關,或許冥冥之中也算天意安排,沒想當日陳青蓮的無意安排,正巧給了今日文芣苢等人的安生立命之所。
廂房中,與整個國舅府一樣,值錢的能搬的都充入國庫了,不能搬卻能打開的物什全部都上貼了封條。
車雲(yún)子與薄言將屋裡能透光的地方都用衣服蒙有,方纔點了燈。
芣苢拿著薄言帶出牢獄的巾帕仔細品讀,巾帕上字跡潦草,可見書寫之時定是萬分緊迫,可以想象當時是處在什麼樣的環(huán)境之下。上書:陷害小妹之人有三,一爲司徒芳儀,司徒芳儀與榮嬪同年選秀入宮,二人風光相當,隆寵一時,而今榮嬪因懷在皇嗣而爲升爲嬪位,將來若是生得皇子,一舉升妃指日可待。如此隆恩必然會成爲他人眼中釘肉中刺,其中以司徒芳儀爲最,多次在下人面前祼露仇恨之心,更欲除之而後快。而司徒芳儀與小妹同居一宮,不難利用小妹之便,進行嫁禍。
二爲榮嬪自己,爲打壓小妹,不惜利用腹中之子。
三爲淑妃。淑妃與小妹表面安心,然自皇后病逝後,皇上一直未再立後,卻給小妹管理六宮之權。小妹未生養(yǎng)子嗣,卻有此殊榮,難不保惠妒忌。再者,榮嬪一時風頭不二,一箭雙鵰之淑妃不會不用。
只是老夫被沒有時間可爲小妹洗脫罪名,苢兒,文家興衰,只得交由你了。
最後一行,看得芣苢眼睛卟啦啦的流著:“爹爹,苢兒不孝,即便是死,也會替文家平冤。”
“師妹,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師哥聽你的。”車雲(yún)子體格健壯是健壯,三大五粗的,無論到哪都不會被人忽略。可惜天生地不愛動腦。致使瞭如今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局面。
薄言望著兩人道:“唯今之際,欲查出真相,我們只能依伯父而言,冒險入一次宮,如果可以順利,與貞妃娘娘談上一次最好不過。”
“可是,薄言哥哥,皇宮禁地,不比天牢,怎麼混進去?”芣苢擔憂道。
這也正是車雲(yún)子擔心的,順著芣苢的視線,期待的眸光瞅向低頭冥思的薄言。
一時間屋裡靜悄悄的只聞得或沉重,或無奈或平穩(wěn)的呼吸,少頃後,只聽薄言道:“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摸皇宮侍衛(wèi)的情況,多耽擱一日便多一日的不測,唯今之計,只能夜闖。”
“不行,這太危險了。”車雲(yún)子第一時間站出來反對,“那是皇宮啊,被發(fā)現(xiàn)不是打板子的事,而是掉腦袋的,到時只能去陰曹地府救師妹家人了。”
薄言眉棱一股再股,最後道:“車雲(yún)子的憂心不無道理,夜闖皇宮確實兇險,但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我們,我們可以寫狀子,告到廷尉,要示皇上徹查此案。”車雲(yún)子說得很是認真。
“到底是皇上的家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你以爲廷尉裡的人都是公正無私,正真不阿,不畏強權的人?你這一張狀子遞上去,還未走出廷尉大門,不但你師妹,連你與我一共被扣,屆時,別說希望,就是奢望都沒有,只有等死的份。”薄言凝眉小視車雲(yún)子,分析箇中要害。
“師兄,薄言哥哥說得對,事關皇帝的家世,那些官員只希望越早結案越好,哪裡還會多事,此事,就依薄言哥哥吧。”芣苢左右冥想了片刻,道:“明天你去街打探下去,再多添些乾糧,明夜若是我與薄言哥哥在宮中被人發(fā)現(xiàn),只怕會有些陣子要窩在此處。”
“唉,好吧!”於芣苢的話,車雲(yún)子一向唯命是從,於是芣苢纔將吩咐完,車雲(yún)子便疾疾應下了。然則轉念一想,恍悟道:“不對師妹,明日去添置乾糧,夜裡我與薄道友進宮,我有些身手,若被發(fā)現(xiàn)還可以幫助抵擋。你不行,你的身子骨經(jīng)不起折騰。”
“師哥,你的身形魁梧,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再者,從前流雲(yún)山,每次爬樹,哪次你勝過我?”
芣苢一口就把車雲(yún)子往拍死,而且,這是事實,事實到車雲(yún)子有口難辨。憋屈的眼神只能往薄言那邊瞅,希望薄言能替圓幾個好話,他以爲,薄言定然也不希望芣苢涉險。
薄言收到信心,又看了看芣苢,兩相做了比較,方道:“苢兒言之有理,她雖不會武功,但貴在身手敏捷。”
如此,車雲(yún)子耷拉了腦袋,他還有什麼話說呢,只是,只是太不放心芣苢了。滿是哀怨且自責的眸光瞥一瞥芣苢,芣苢見是不忍,安慰道:“師哥,守在這裡很重要,食物很重要,我是朝廷要犯,置扮乾糧的事做不來,只能靠師哥你。”
一翻軟語相慰,車雲(yún)子大是受用,正欲開口稱謝,又聞薄言道:“道長,另再備些傷藥,和芣苢調(diào)理之用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車雲(yún)子鄭重的點了頭,道:“薄言道友,師妹,此事儘管包在貧道身上,事無具細大小,一應俱全。只是,還望薄言道照顧好師妹。”
夜裡和衣而眠,除去薄言轉展反側不能成眠,其他二人睡得很是香甜。車雲(yún)子的打鼾聲時不時響起,均被芣苢在半醒半睡間拿手捂住嘴方主才遏止。聽不見鼾聲,芣苢轉一個身又沉沉睡去。
自從自己文家出事後,芣苢頭一宿睡得這麼香甜,許是由客棧搬來了文家,家中的氣自使她有些安全感,是以方纔睡得香甜。
然而薄言卻臥不成眠,闖皇宮不是小事,一面要警醒十二分的精神去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一面還要費神尋路,應對起來實在有些吃力。
思及此,薄言換上幾日前用來探訪天牢時所穿的夜行衣,放鬆手腳的關了門出去了。
這一覺,芣苢睡得意外的深沉,就連車雲(yún)子何時出的門也未有知覺。醒來時,天氣陰沉,正淅淅瀝瀝的下著雨水,只觀天氣也斷不出是何時,然而薄言卻仍在補眠。
芣苢不忍打擾,輕手輕腳的取來桌上的燒餅,移去薄言近旁,一面吃著,一面瞅著,似乎也是一項樂趣所在。
“是我吵著你了?”雖然儘量放鬆了動作,但還是吵醒了薄言。爲此,芣苢深感歉意。
薄言扶著額頭,坐起身子,完全是一副沒有睡飽的樣子。那滿目的紅絲,看在芣苢的眼裡更是心疼:“你昨夜是否又去採點了?”天牢那次,薄言犧牲了三個晚上睡眠的時間,潛伏在天牢附近,方纔爲她尋來那麼好的一個契機可以見到父母。箇中感激之情,如今也是隻能存在心裡。
薄言點點頭,握來芣苢的手,疲累中揚起一絲笑意:“皇宮內(nèi)宛你我都不曾去過,若不事先去採點,只怕尋個路也要花費一個晚上的時間,時間對我們來說很是珍貴,浪費不起。”
“那,你再睡睡,待太陽下山後我再叫你。”芣苢輕柔的扶薄言躺下,捻來衣袍爲其蓋上,又將屋外錄來的驅蚊蟲用的龍舌草搬近薄言,總是希望薄言好睡。
薄言果然是困,纔將躺下,半磕著眼瞅著芣苢忙碌的身影,竟也沉沉睡去。
這次,芣苢遠遠的靜靜的坐著,一聲不吭,一眼不眨,就看著薄言的睡容,好像只要看著,心裡就有一種安全感,無比滿足。
直至天色入黑,雨水漸止,車雲(yún)子揹著兩袋包裹,一個來用裝水的牛皮袋回到屋裡,薄言纔再次醒轉。
車雲(yún)子將那牛皮水袋交給芣苢,摸上牛皮水袋,還有中肯的熱度傳來,芣苢甚是懷疑地擰開蓋子,一股濃濃的藥味立即撲入鼻端,嗆了芣苢一嗆。
車雲(yún)子見狀,提手撓了撓額角,端了幾分靦腆的模樣道:“你的身體還需調(diào)理,奈何這裡生不得火煎不得藥,只好在外尋了個地方將藥先煎好了裝了水袋裡纔將趕回來。這藥味甚是濃郁,你且趕緊喝了它,醒得這味驚動了門口的那幾個官差。”
這話表面看來也不過是爾爾,但其中透著多少的關心,芣苢又怎會聽不出來呢?平日她與車雲(yún)子鬧騰慣了,但家中鉅變後,大覺今時不比往日,車雲(yún)子與薄言待她不離不棄,又怎能叫她不感動呢?
捧了牛皮水袋,芣苢忍不住有幾絲哽咽:“師哥處處爲苢兒著想,可笑以前苢兒總不體諒你,還總在師傅面前唸叨你的不是。”
“年少無知的事誰還去記,師妹只管記著,不管如何,你身邊總會有一個隨叫隨到的師哥守著你。”這話無異於表白,車雲(yún)子說著很是不順,也不敢去看芣苢,面紅耳赤的說得有些溫聲吞氣,完了又補了句:“不管你心裡藏著哪個,你在師哥的心裡總是最重要的。”這些話似是憋了許久,如今總算說完大大順了車雲(yún)子的一口氣,面色映了燭火由裡至外呈現(xiàn)了一種豬肝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