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蹦一噠的出了姮姑娘的門,喜上眉梢地推開隔壁車雲子的門。不出半晌,又一蹦一噠的跳出了車雲子家的那扇門,喜上眉梢更甚。瞧著光景怕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說服了車雲子明日起程護送姮姑娘回長安,順道上長安的國舅府報聲平安。
芣苢哼著小調,心念念著她的緣份。本著爲善與人共享的無量壽佛之道一路蹦噠著去了後院。
纔將推開後院的門,便見薄言束髮垂眉正於窗前就讀。院中夏蘭已然盛開,香氣幽遠撲鼻。芣苢尋思著就這麼過去叨擾他人發奮圖強的不甚禮貌。便深吸一氣,假意欣賞夏蘭在日照當空尚且開得亭亭玉立是爲高風亮節,做爲修道之人理應學習膜拜纔是。
於是乎,就院中牆下的夏蘭,一株株認真且深情的學習膜拜過去。纔將將學習到窗下,芣苢瞄一瞄窗內的薄言做了個驚訝狀,先是一愣再是一跳最後開口叫道:“哎呀呀,薄言道友,日上風高,不想在此地相遇,真真意外。”
薄言眉棱一股下巴稍擡,相對於芣苢的驚驚乍乍,薄言未做任何表示,只氣沉色靜的將案上的經書翻過一頁,底頭繼續品讀,是爲全神貫注。
芣苢自討無趣卻不氣餒,無話找話:“今兒個的蘭花真真的香……呃,不知薄言道友住著可還歡喜?”
薄言擡一眼芣苢,又將翻過一頁,才道:“住得尚可。”
芣苢盈亮了雙目:“歡喜便好,歡喜便好!”
接下來又是一番沉默,然則芣苢自覺搭訕有望,便更近一步。胳膊肘支上窗櫺,探著盈亮的眸子瞅去,並說起了適才擬好的一段搭訕的話:“薄言道友博攬羣書……書——哎呀呀,薄言道友不虧乃天上高人,連品讀經書也是倒過來品讀,小道忘塵莫及,真真慚愧!”
薄言氣沉色靜的臉色僵了僵,不甚自然地擡眼覷一覷芣苢,一手合上經書一手握了虛拳置在嘴角乾咳了兩聲,眉間的“川”字隱隱可見:“還有事?”
芣苢似未聽出薄言的逐客令,巴眨著杏眼厚顏道:“有事有事,真真有事。”餘光驀地瞄上合在薄言掌下的經書,那指間下赫赫漏著兩個正而八經的大字正紮紮實實朝著芣苢,卻是芣苢用來固根本的《易經》。
芣苢驚羞之餘擡眼覷覷薄言,心道這《易經》本是師傅創於她固本之用,如今薄言特特翻來品讀,且不知是巧合還是令有深意?
薄言自然領會到芣苢別有深意的覷視,忙不迭五指一攏將“易經”二字遮於掌下,方定神道:“有事請講。”
芣苢拍一拍小臉斂一斂女兒家的羞態:“明日恆姐姐便要離開流雲山回長安,由師哥一路護送著。”
“姑娘家離家久了是必想家,有車雲子道長一路陪護倒也放心。”薄言淡淡的迴應著。
然而這話聽在芣苢耳裡莫不是透著甚大的關懷,當下甚覺送走姮姑娘是大大的明智之舉。正沾沾自喜之際,然見薄言起身鎖眉道:“鄙人亦備於明日告辭回鄉,多謝車前子道姑盛情款待!”
芣苢一驚之下舌頭沒了個準點,是以結結巴巴道:“明,明,明日?也,也回長,長安?”
薄言道:“兗州!”
芣苢又驚之下更是結巴:“兗,兗,兗……兗州?”
薄言疑道:“有何不妥?”
芣苢整了整舌頭,終於說得利落清爽:“妥妥妥,甚是妥當。”爾後如一朵害羞的花兒般指出食指對在胸前:“小道原也打算去兗州,不想,不想與薄言道友殊途同歸,真真有緣,倘若同行,不知薄言道友建議否?”
薄言眉頭一展,嘴角見笑:“不建議,倒是爲難!”
千年寒冰今朝一笑,竟笑得芣苢陷進去了半條小命,心悸波動得好不歡快:“不爲難不爲難,小道這便回房收拾行禮,再囑師叔與二師哥明早多備些幹餅。”言後甚怕薄言改了主意,話音尚未落全便將腳底抹油的絕招使得甚是利索。
旦覺一陣風后,薄言愣住了笑,望著被關得啪啪作響好不悽慘的院門眉心時蹙時平,最後頗覺趣意橫生:“有意思,真真有意思!”言罷一愣,不甚自信道:“何時學得那丫頭說話,如何得竟未察覺。”
昨夜先是力求知已知彼,後是刺探敵情忙乎了半宿,今早又強打著精神忙著扼殺“敵情”二字順序顛倒變成“情敵”,委實辛苦。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叫芣苢得嘗所願!
本以爲今夜心情頗佳,這一覺定然睡得踏踏實實穩穩當當,豈料纔將將喜滋滋地褪了道袍沾了席,便見紗窗之外人影呼嘯閃過。
芣苢看得真切,聽得分明,不免將心震上一震。不及細想,風馳電掣間已披袍追了出去。
屋外無風無月,迷漫的大霧將原有的景緻遮掩得意境迷離,靜悄悄地叫人甚感不安。然而這樣迷離的意境下,前方那抹黑影依舊奔得飛快,眨眼間便消失在這處白茫茫的霧靄裡。芣苢心思上略有遲疑,尋思著是否先通知他人。然而行動上卻不含糊,已然策開了手腳追了上去。
這時月上中天,霧靄消盡,卻發現自己置身湖邊,前方赫然有一名男子在湖中上演了一副湖光瀲灩情方好,碧波粼粼漾春心的旖旎景象。
芣苢巴眨著杏眼,不置信地看著那盪漾在湖心的妖嬈男子,幾番沉浮直將那輪投映在碧波里的明月盪漾地支離破碎。
芣苢直直地瞅著男子露出了光潔的胸膛忘卻了避諱,但見那人瞇著星光燦爛的桃花眼向芣苢勾出了手指:“小娘子,不如水中一同甩玩?”
芣苢心悸波了幾波,忙不迭將狂亂蹦跳的小心臟拍回原位,抹一抹忘情流出的金津玉液咧嘴笑道:“甩玩好甩玩好,薄言道友你等著,小道這便來了。”言後伸一伸舌頭潤潤嘴角,急色色的趟入湖裡。
薄言*的媚眼拋了又拋,修長且妖冶的十指半是輕半是誘惑地撫著自身的胸膛:“快來嚐嚐這包子,新鮮出爐狗不理家的,正宗品牌絕無分號!”
芣苢愣了愣,定定神再去瞧薄言胸前兩顆絳紫絳紫的葡萄甚是不悅:“分明是葡萄,何來包子?”
薄言道:“哪來的葡萄,分明是包子,瞧,還冒著熱氣呢!”
芣苢又定了定神,薄言胸前的哪裡還有葡萄,分明是兩隻白白嫩嫩熱氣騰騰的包子。那兩包子上一隻寫著“狗不理”,一隻寫著“狗理”。芣苢擦擦眼睛再瞧,那裡哪還是薄言,分明是一個特大號的包子——上書“狗家的”,正一蹦一蹦的朝芣苢蹦過來。
芣苢抖了抖身上的雞毛疙瘩,轉身便跑:“救命啊,小道不要包子,小道不要包子……”但即使芣苢使盡了吃奶的力氣,雙腿就像灌了鉛那樣杵在水裡愣是一動不動。
眼見著那狗家的包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芣苢嚇得冷汗淋淋雙手撥得凌亂:“不要包子,不要包子……”
“師妹,醒醒,師妹,師妹——啪!”醒牀聲在一個高亢清脆的巴掌聲響下戛然而止。
車星子捂著吃腫的臉頰,十分委屈地瞅著在那巴掌聲響下驀然醒轉的芣苢:“路過師妹房間,聽著房裡動靜頗大,便好心進來瞧瞧,可師妹何以忍心摑得這樣狠!”
“對不住對不住,小道方纔做了惡夢,真真可怕,若不是二師哥來得及時,小道非被那包子吃了不可。”芣苢回想夢境仍要抖上幾抖,真是惡夢不堪回首啊!
車星子捧著臉頰子且笑且痛:“包子?哈哈,哎喲!包子會吃人?哈哈,哎喲!師妹家的包子會吃人?哈哈,哎喲——”
芣苢忙不迭擺手撇清關係:“是那狗家的!”擡眼見車星子笑得擠下了眼淚水,便嗔道:“呔,二師哥,大清早的不去幫我師叔也就是你師傅他老人家做早膳,跑來這裡偷懶,忒不像話!”
車星子立馬叫道:“還大清早呢,都近午時了,師傅便是要貧道過來瞧瞧,這午膳要備否?”
芣苢探頭望了望窗外的天,打了個哈欠將頭落回枕上道:“二師哥就會誆人,天色還未大亮,備什麼午膳,許還能再睡個回籠覺。”
“噢,今兒是陰天,許是要下雨了,陰沉沉的。”車星子說得慢理斯條。
那廂纔將說完,芣苢這廂一下子便由牀上蹦到了地上,顧不上披袍套鞋襪,直接抓了車星子的衣領子問道:“這都晴了大半年了,怎得說下便下——當真午時?”
車星子驚駭於芣苢的氣勢,木然地點點頭。豈料這一點頭竟點得芣苢唰得臉色白了半邊,丟開車星子滿心滿腦的疑惑不解,就一身純白的中衣與光鮮的腳丫子奔出房間。
踢開後院院門,院那頭的兩間門戶閉得嚴實,唯獨院中的風捲了夏蘭的幽香淒涼而來。芣苢將心涼下半截,顧不上腳底磕著石子的疼感,奔著最後的希望追去道觀大門。
門前的空地上,山風夾了幾片落葉帶著清洌的松香呼呼而來,直接呼得芣苢另外半截的心也跟著涼嗖嗖的,沒了一絲暖意。芣苢不死心的又追加幾步,然則延伸至山下蜿蜒曲折的石階梯上無任何身影,空餘山風一呼一嘯卷著落葉而過。
芣苢委實不大想得通,這好端端的大日頭暖洋洋的怎麼說沒就沒了。霎間只覺得整個世界悽悽惋惋兮兮的好不悲涼,整個人也宛若被抽空了力氣般軟了腿骨,只得靠著一旁的巨石頹然坐下,將耷拉的腦袋埋在雙膝中。
正當猶自傷感哀神之際,聽聞有清清寡寡的聲音自頭上響起:“已然誤了時程,若再不準備怕只得明日起程。”
芣苢眼裡蓄了淚,想也未想悶頭便回:“小道的緣份走了,還起什麼程,嗚哇……嗚哇……”
將將哭了兩聲,芣苢驀然擡頭,溢著淚的眸子往方纔說話方向瞅去,但見一位身著白袍眉頭小皺的男子立於巨石之上,衣袂飄飄恰如天邊浮雲的清新俊逸之人不是薄言是誰!
芣苢瞬間彈跳而起,眨了眨雙眼將還未來得及落下的淚隱回眶裡,喜出望外:“薄言道友還未下山?”
薄言跳下巨石,負手立於芣苢身前,兩邊的眉棱一股,股得眉心“川”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