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戰的雙方軍隊水火不容, 恨不得砍死對方。
但是在第三方眼裡,這只是可以調和的階級矛盾……看他們都那麼窮可能也不算階級矛盾,是立場上的矛盾吧。都別打了, 把你們兩方勢力都拍散就得了。
王老大雖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單純老烏龜, 他也知道這話不能直接說, 有點太傷人了。他只好用力咳了一咳:“爾等凡人不必多言!我叫你們不許打仗, 你們就不許打!”
凡人們個個一肚子苦水, 農民們大多是活不下去、活的很苦才揭竿而起,這些士兵在他們眼裡就是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的惡棍。
而底層士兵也差不多,士兵沒法耕種, 全靠糧餉養家餬口,糧餉還經常發不下來, 父母病了也沒錢買藥, 全靠零零散散的弄些銀子和妻子紡線織布勉強餬口。
滋兒哇滋兒哇的開始苦水, 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窮漢梗著脖子高聲嚷嚷:“我家原本富裕的很,有屋又有田, 我爹還是秀才,就因爲你們官府橫徵暴斂,到以致於我三十歲還沒錢娶媳婦!”
“呸!別人家怎麼沒事呢?怎麼就你娶不上媳婦呢!”
“娶上媳婦了能咋地,我媳婦坐月子的時候你們官兵家家戶戶徵收‘加派遼餉’,把我家僅存的兩隻老母雞三隻小雞仔都抓走了!狗屁倒竈!母雞能活著到遼東嗎?在里正家就給燉了!”
“你們還養得起母雞, 媳婦還能生孩子, 這還叫窮人家?老家大旱, 俺全家出去逃荒, 可逃到那兒都是饑荒!俺媳婦兒跟人跑了, 那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娘們,給俺留了四個窩頭呢。”
……
漸漸開始比慘大賽:“我娘病死之前想吃一口細糧都沒有, 家裡只有雜糧面熬的糊糊。”
“你們當兵的還有雜糧面吶,呸,直娘賊真他媽有錢,俺們家門口那幾棵榆樹是全家的口糧!”
“我家原先十幾口人,現在死走逃亡傷,天各一方,兄弟四個就剩我一個。”
一個即使又髒又破也很英俊的少年說:“俺爹去打仗,沒了音訊,俺娘生俺弟弟時難產死了,俺弟弟長到十一歲被城裡的狗官搶去當孌童。都是你們這羣王八蛋仗勢欺人”
“球囊的!俺也被官長弄過屁股”
王老大本來飄在天上聽著,快要被比慘大賽說哭了,一聽到這些事兒,頓時紅了臉,手誤無措的說:“你們別,別說這些事啊。”什麼屁股的,我不要聽。
老三老四在旁邊一陣狂笑,老二也沉默的笑了起來。
他在天上四處看了看:“你們,你們去那邊的村子裡取水做飯吧。我給你們糧食。”
比慘大賽和訴苦大會立刻結束,所有人都很高興:“真噠!”
“神仙萬歲!”
“有糧食吃辣!”
“他舅你說會有大米嗎?”
這是一個荒無人煙的村子,只有零星幾具屍體埋在淺淺的浮土中,似乎大部分人都去逃難了。
十分鐘之後,涇渭分明的兩撥人爲了誰先打水幾乎要展開搏鬥。其實大部分村子之間的械鬥都是爲了取水澆灌、開挖河渠導致的。
王老大這麼個大個兒神將就像是一個少女看到兩個自己不喜歡的男孩子爲了爭風吃醋打起來一樣無助,嘆了口氣:“你們別打了!村子裡又不是隻有一口井!”
不遠處又有另一羣狼狽的士兵在一個仙女的驅趕下跑了過來,看來這個交戰的戰線拉得很長,另一個戰場也被同袍逮住了。
王老大仔細看了看,那邊仙女驅趕的一羣人已經毫無芥蒂的混在一起,看起來又幹淨又健康,他心中疑惑,遠遠的一拱手:“姐姐,在下姓王,是劍門衛一名小兵,敢問姐姐是何處的長官?”
這位大姐姐笑的特別豪爽:“我是鳳仙衛百夫長,黃嬌娘。小兄弟你怎麼了?看起來很苦惱嘛?”
王老大用神識跟她溝通:“黃姐姐,您這裡的凡人又幹淨又健康,還一團和氣,真厲害,能教教我嗎?”
黃嬌娘哈哈一笑,波濤洶涌:“先使普降甘霖讓他們的傷口癒合,再降雨把他們沖洗乾淨。跟他們講,我們神仙之中的皇帝要接管中原大地,要讓人人平等,人人都有地種,只繳二十分之一的稅,人人都能吃飽飯,有新衣服穿,有蜜糖和肥肉吃。當官的再也不能欺負百姓。你拿佛教徒講極樂世界的話套用一下就好了。我正打算給他們一些糧食和肉吃,你吶?”
王老大有點遲鈍:“我只想著讓他們在這裡洗乾淨傷口,給他們糧食。沒想到要說這些話。謝謝姐姐。”
他雖然嘴笨,可是記性很好,法術也用的不錯,這才成了四人小組中的大哥。
先普降甘霖,淅瀝瀝的雨點落了下來,融入這羣人的身體中化爲無形之物,這不是雨,只是以毛毛細雨的形態出現。這甘霖讓各種各樣的傷口全都止住血,結痂,砍掉的腿也封口了,沒有手的手腕子也變得圓潤起來,雖然長不出手,可是傷口不會化膿腐爛,這已經是天降好事了。
他又原樣複述了黃嬌娘的話,拎出來八麻袋大米,總共五百多斤,還有一大塊豬肉。
“好白的米啊!”
“這米太好了!皇帝也就吃這麼白的米吧?”
“天爺,這真是神仙吃的米。”
他們吃大米時脫了米糠的粗殼之後,捨不得再細細的磨去能吃的那一層麩皮,吃點糙米就很開心啦。莊國的糧草十分豐富,麥子稻穗都仔細脫殼,弄成細糧白麪才吃,拿出來的時候也是一樣。
“好肥的肉啊!”
“這麼厚的肥油!”
“這白花花的豬肉跟福王一樣的!”
“比娘們還白!”
什麼矛盾都化爲無形了。這羣百姓瞬間恢復原樣,齊心協力的跑去各家各戶找鐵鍋,這村子裡大部分人逃荒時帶著鐵鍋一起走的,一百多戶人家之中,勉強找到十幾口大鍋。把糧食倒進鍋裡,也不用洗,有點浮灰還能多一點。汲了幾桶水倒進鍋裡,弄來乾柴就煮,齊心協力用砍人用的刀、斧頭、錘子把豬肉弄碎,倒在米粥裡一起煮。
吃完之後七歪八斜的躺了一地,發出各種幸福的哼唧:“真是神仙保佑啊。”
“死了都值了。”
“嗚嗚嗚嗚”
“要是俺爹孃媳婦兒能吃著就好了”
“多謝神仙老爺嗚嗚嗚嗚”
有些想的細緻長遠的人爬起來,跪著問:“神仙老爺,您救人就到底,您可千萬別扔下俺們不管。俺們就想有幾畝地,伺候莊稼養活全家。”
其餘人一聽這話說的好有道理,都翻身坐起來,跪在地上哭泣哀求。
大明朝的北方問題極多,先是土地兼併,土地就意味著財富,上到達官顯貴,下到縣令的小舅子和鄉賢士紳,人人都想讓土地屬於自己。強取豪奪,官員和富豪勾結都是尋常事,法律如果沒有人執行,就只是一紙空文。皇帝多次下令申斥和清算土地兼併的問題,可是派一羣參與土地兼併的問題去抓土地兼併的問題,無異於讓嫖客抓嫖。
隨即發生災荒,佃農們流離失所,或是食不果腹,就被開始戰亂。而朝廷爲了平定戰亂和抵禦遼東的敵人,因爲文武官員都涉嫌貪腐,只能給沒反叛的人再加賦稅,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王老大正在感動的偷偷擦眼淚,老二化身爲人形紙抽機,給他一個勁兒的遞紙巾。老三老四雖然曾經窮過,可是沒窮到這種程度,現在看了這些人,都覺得很感慨,也過來搶紙巾。
王老大鄭重其事的保證:“我們的陛下要建立人間天國,我們不會走了,神仙不需要凡人,可是你們這些凡人都需要神仙。”
百姓們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嗚嗚嗚的哭了起來,一時間想起失散的親人、被殺的兄弟,各個悲傷不已。有心埋怨神仙們爲什麼不早點,爲什麼不給那些貪官污吏以報應,可是又實在不敢說。
黃嬌娘看這邊哭聲震天,忍不住飄過來拍了拍王老大:“你怎麼把他們都弄哭了?”
王老大一臉無辜:“姐姐,我不知道啊。”我啥也沒幹啊。
老三老四都來給她行禮:“黃姐姐,我是老三,木流子。”
“我是老四,槐蔭子。”
黃嬌娘看著老二:“你呢?”
老二作揖卻不說話。王老大替他解釋:“這是我原先的主人,最近在試驗偏方,據說十年不說話就能磨鍊心境,現在憋了八年了。”
黃嬌娘小聲嘀咕:“又是信了朋友圈謠言的人。”
……
文四姐試圖把學生們都拽出來扔去當官,就當是社會實踐課。有道是不做不錯,學生們在學校裡,再怎麼調皮搗蛋,也不能打,只能罵兩句還不能罵的太髒。可是一旦讓這羣有著豐富理論經驗的小崽子當了官,嘿嘿,那就有意思了。幹得好是我這祭酒牛掰,幹得不好,就可以上腳踹!掛起來當負面教材。
奈何這羣幸運的小崽子們正在期末考試。
文澤蘭感覺自己身爲祭酒……也就是國子監和蒙學監的總負責人,居然不知道啥時候期末考試,有點丟人。先去找于謙吧,他怎麼能消失呢?
溜溜的跨越萬里跑到位於沙漠和碩石之間的巨大建築物,刷臉和法力進入格物院的第三座分院。
根據各方面追問的結果,于謙最後的行蹤就在這裡。
幾個人在門口候著,一通亂叫:“拜見文祭酒。”
“拜見都督夫人。”
格物院裡每個人都穿著貼身的衣服,袖口緊貼著皮膚,一條腰帶裹住或胖或瘦的腰,放的稍長的下襬長至膝蓋,這已經是于謙對儒家衣冠最後的支持,褲腿完美的貼合在腳踝上。因爲數次危機證明,在實驗室裡稍微長一點點的袖口都有可能搗亂。
“廷益呢?他跑哪兒去了?”文澤蘭嚴肅的皺著眉頭:“剛剛公主召他,他沒有應招。強行投影的信息居然顯示連接失敗?”
“文祭酒容稟,我們大人在天字一號倉庫裡。那是戒備森嚴,隔絕信號,隔絕神識的倉庫。大人說要打包想拿去試驗,威力總是不好估量的熱武器們。”
“你們沒有人收到徵召訊息?沒有人去喊他出來?”
“那座倉庫是軍事重地,有一顆號稱能毀滅半個星球的武器,整個格物院裡只有於大人能進去。我們無法進入,也無法向內呼喊。”
文四姐懵逼了一會:“你們不去撓門?”
爲首的年輕人露出苦笑:“倉庫內模仿了虛空環境,以免引力對那枚導彈產生影響。”
“我屮艸芔茻,于謙真夠搗蛋的。”她伸出小胖爪撓了撓門,一撓就開了,走出來一個美滋滋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