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放下針線活,笑道:“你回來了,快來嚐嚐我的手藝。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動手了,你嚐嚐覺得味道如何?”
真乙一肚子的疑惑,扶疏卻顧左右而言他:“快吃吧,哪來這麼多話!”
真乙這頓飯吃的不是滋味,他總覺得扶疏太異常了。雖然她已經也會做飯給他吃,可是這一次氣氛總覺得有些不對。天黑了下來,扶疏終於問到千離:“他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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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乙反而送了一口氣,就怕她什麼都不問,反而讓人擔心:“放心吧,他功底深厚,還能沉得住。哈……好睏啊,我先去睡了。”
扶疏本來還想多留他說說話,可看他一臉疲憊還是作罷。
夕瑤山的後山,有個山洞,那是真乙的藏寶洞。扶疏知道,那裡藏著幾壇上好的酒釀。真乙常說,等她出嫁他就那這些酒釀給她當嫁妝。可惜啊,她是嫁不出去了,可這酒她就提前預支一罈給自己當著祭酒了。
酒喝到正酣,後山的一株桃花樹飄落了桃花。扶疏拾起呵呵笑道:“那日瑯沅說人間纔是元宵,這麼快又到桃花盛開的時節了?桃花真好看,可這株桃花沒有伏魔堂的好看。”扶疏呵呵傻笑,靠著酒罈子漸漸睡著了。
“扶疏?快醒醒,哎呀你這丫頭怎麼偷跑來後山偷酒喝?”清晨的露水打溼睫毛,她一張開眼,露水落下倒是下眼淚一般。
扶疏訕訕地撓撓頭:“我……我就喝了一點點。不用這麼小氣吧!我真的就只是喝了一點點。”
真乙搖搖頭:“誰小氣了!我只是擔心你,大晚上的你就睡著也不怕著涼。回去補個覺,我還有事要去天庭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對了,暫時不要去千離宮!”
扶疏笑笑,看著真乙遠去。
看來她的時間也到了,扶疏把自己首飾了一番,泡了一杯,坐在露天的亭子裡靜靜地等著。
一本茶還沒見底,一片雲就朝夕瑤山飄了過來。
“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本君送你過去。”扶疏笑笑,沒有說話。天君這麼好心送她過去,實際上有多少分心思是怕她臨陣脫逃呢?
千離宮外,天君退去結界,一把匕首送到扶疏面前:“你去吧!”
房間裡,一股奇異的香氣,很淡很淡幾乎快聞不到了。扶疏深吸一口氣,坐到牀邊。千離雙目緊閉,即使沉睡也還是緊皺眉頭。是在爲染月擔心,還是會爲她而煩惱呢?
扶疏莞爾一笑,握起他的手喃喃自語:“千離,我要離開了。也許,我會變回一株芭蕉樹,不知道你還不會認識我。當然,也許我會連一顆塵埃都不復成在。那時候,也許你已經跟染月成親了吧?這樣也好,沒有什麼再能成爲阻礙你的牆了。”
眼淚滴滴落在千離手背上,扶疏小心翼翼地擦去:“你彆著急,我這就來救你。以前遇到什麼危險,都是你來救我,這次就換我吧!只可惜,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放下他的手,俯過身,在他嘴脣上輕輕一吻。
鋒利的刀鋒泛著冷光,刀尖低著胸口,扶疏閉上眼刺了下去。
誰能體會到割肉挖心的痛苦,扶疏疼得大喊,豆大的冷汗已經溼透了背後。一顆鮮活還在跳動的心,泡在一碗血水裡,扶疏隨便把傷口包紮了一下,渾身是血噴著哪隻碗走到門口。
她的尖叫停下來的時候,天君就已經等在門口了。
天君命人接過,扶疏避開:“我要親自熬。怎麼?天君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我死嗎?等藥熬好,我的血也該流盡了,到時候就不牢天君動手了。”小兵看著天君,天君點點頭。
心血熬成藥,扶疏也不管身上的血是不是還在流。捧著剛出鍋的湯藥,一滴眼淚落了進去。
扶疏端著湯藥出來的時候,天君大吃一驚:“你……你是扶疏?”
扶疏訝異,天君怎麼會這樣問:“天君這是何意?”天君清清嗓子,搖搖頭說沒事。湯藥也熬好了,扶疏還沒死,反正也難逃一死。她想洗洗臉洗洗手,她不想死的時候那麼難看。
天君默不出聲,扶疏自顧自走到池塘邊。
一聲驚叫,扶疏看著水中的倒影絕望地笑了。這水中倒影,白髮蒼蒼的老嫗真的是自己嗎?蒼老的容顏,一瞬之間就取代的原來的模樣。這纔是紅顏彈指老,扶疏呵呵笑了。
“天君,你動手吧!”天君有些難以下手,但又怕事情會有變,剛舉起手中劍忽然聽到有人喊。
“住手!哥哥住手!”染月來的時候,扶疏正好捧著自己挖出來的心與心頭血出來。她雖然震驚,卻也害怕,不是被那鮮紅的血和跳動的心所震撼,而是被扶疏對千離的愛所震撼。染月捫心自問,她對千離的愛絕對不比扶疏少,可要做到如此決絕她不確定了。
“月兒,她活著隨時都會成爲隱患!再說了,她已經沒有心了,血也快流感了,相信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天君這時候,倒是比染月冷靜。一劍不成,再來一劍,扶疏也不會抵抗。
銀光閃現,扶疏被帶起避開天君的劍。
銀色的長髮在太陽下格外的顯眼,瑯沅冷哼一聲:“好一招卸磨殺驢,天君果然好手段。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哪還有扶疏?這位老嫗,你們認識?”
染月立馬擋在天君面前點頭道:“我們不認識,你帶她走吧!”
“月兒!萬一有一天她……”染月搖頭,如果扶疏這樣都還能回到千離身邊,那她就認命了。
南海,龍蛟宮。
扶疏忽然轉過臉看著瑯沅,她沙啞地問道:“瑯沅,我剮了我的心,我是不是要死了?”
瑯沅沒好氣道:“沒心死不了,但你再不止血就真的死了。”
扶疏低低笑了:“我明明沒有心了,可爲什麼還是會心疼?”
瑯沅認真道:“因爲你還記得他,忘了他就不會再痛苦。”扶疏閉上眼,不再說話。
玉仙難以置信地看著瑯沅帶回來的扶疏,這一去兩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一個人從花樣年華變成垂暮之年。
扶疏麻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瑯沅把所有能用的給扶疏弄了過來。玉仙退去她的衣裳,驚叫了起來。瑯沅在門外,一聽到聲音著急問道:“怎麼了?”
玉仙結結巴巴回答:“她……她、沒有心了!心挖出去了,這……這也太狠了。”
瑯沅聽聞著急的跑開了,玉仙給扶疏止了血。喚了她幾聲,她都沒有回答。玉仙嘆了一聲:“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傷成這樣?”兩滴淚,從眼角劃過,沉默代替了她的回答。
瑯沅熬了一碗坐到扶疏身邊:“把藥喝了,暫時不會那麼疼了。”
扶疏看著他手中的湯藥,突然覺得一針噁心。彷彿那碗湯藥,就是她的心她的心頭血。瑯沅無奈,只好作罷。扶疏拉著他的衣袖,十分內疚:“對不起,淨魂珠碎了。”
瑯沅搖搖頭,物件是死了碎了就碎了吧!瑯沅想開口問的,卻有些猶疑。他嘆了一聲,還是忍不住問道:“雖然知道你一定不願意提起,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問,你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的?”
扶疏沉默了許久:“我是他的藥,我只是把命還給他罷了。只是感覺好奇怪,爲什麼明明沒有心了,我還是覺得心好疼,疼得眼淚控制不住。瑯沅,爲什麼我還沒死,我真想趕緊結束這痛苦。瑯沅,你不該攔著天君的!”
瑯沅爲她這一心求死的態度給惹惱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就這麼想死嗎?那好,我告訴你,沒有心你也暫時死不了!你沒聽說過芭蕉一條心嗎?你挖走的那顆心,算起來是千離給的,可你本體本身就是一條心。雖然暫時死不了,但是恐怕也不能長久。”
扶疏呵呵笑了,老天爺也太會開完笑了些,讓她痛不欲生之後還要讓她好好的活著。等她惜命了,又要收回她的命。這可真是被玩壞了,天下這麼多人、鬼、妖、魔、仙,爲什麼偏偏要玩她一個?
扶疏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再去想了。瑯沅輕聲道:“放心,我不會讓你跟母親一樣絕望的死去,我一定會救你的。”關上門,瑯沅一頭栽進了書閣裡。
春去秋來,扶疏覺得前日她還在庭前賞荷,後日不知不覺就落雪紛紛。
夏天不覺熱,冬天不覺得冷。她問瑯沅,他是不是也感覺不到四季的變化?瑯沅說,不在乎,也就感受不到了。扶疏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沒有心了,不在乎了。
時間在這海底的世界,似乎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不覺春風驚殘夢,轉瞬又是百花盛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瑯沅還是沒有研製出能治好扶疏的藥,這蒼老的容顏,扶疏也一直都不在乎。至於她的壽命還有多長,這也就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扶疏看著滿天大雪,不禁嘆息,時間一晃,又是十七年,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
這些年間,扶疏未曾踏出龍蛟宮半步。可她想聽外面的事情,瑯沅就給她打聽回來。
千離喝了她的湯藥果真痊癒了,天君告訴他,是染月爲救他偷了離合九珠。染月那整個仙界冒險,只爲救他,千離甚是感動。瑯沅還告訴她,真乙發了瘋地找她,甚至千離知道她不告而別後,也不聽勸阻下界去汀川找她。
這期間,倒也有一間喜事。
少謙成親了,妻子自然不會是玉仙。她還記得,當初去還南海之劍與玉仙的珍珠時少謙那難過的神情。他最終還是依循了父母的安排,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公主,說起天作之合,可到底還是有一分遺憾。
少謙遵循安排婚事,千離的婚事自然也不會太遠了。染月給他十七年的時間養傷,日夜不離守候在他身邊。哪怕是他下界尋扶疏,她都陪在身邊。回頭看看,染月等了他太久,不用天君逼婚,他答應了。上次未完成的婚禮,中間又隔了一百多年,是物是人非。
千離終於放棄了尋找扶疏,她依舊無跡可尋就像消失在六界之中,沒人知道千離心裡的害怕。他極力掩飾心中的慌張,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心早就被扶疏牽絆著,更不願承認他再也感應不到扶疏的氣息,她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最難接受的,是她死了。
“扶疏,你在幹嘛?”瑯沅站在迴廊上,遠遠就叫了坐在亭子裡的扶疏。
扶疏揚起手中的書道:“一本遊記,很有意思。書上說有個地方很奇特,那裡是一座島嶼,上面什麼都用,寫說的人刻畫得可有意思了。”
瑯沅拿起瞄了一眼,給她潑了冷水:“文人騷客,難免都喜歡誇大其詞,也就你這麼認真。”扶疏笑笑,依舊拿起那邊遊記愛不釋手。瑯沅卻扯下,蹲到她面前十分認真地拉著她說,“扶疏,今天我收到了一份請柬。”
扶疏笑了笑,抽出把他抓住的手,又拿起那本遊記:“是他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