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事,誰也沒反應過來,空中一道黑影迅速掠下,長劍劈開抱起扶疏飛奔而去。
果然是陰九淵,他終究還是動手了。銷魂劍劍鳴一聲,帶著一股濃烈的寒意迅速向他們追去。此時,悠悠轉醒的天君剛好看到扶疏被救走了。此仇不報,他枉爲天君更枉爲人兄!撐起沉重的身體,也向陰九淵追了去。
封幽之上,天君在後放了冷箭,陰九淵要顧著扶疏又要防著千離。他這纔算是看明白了,千離是真的動了殺念,難道他真的沒有認出扶疏,還是認出了也要讓她爲染月償命?
以往他一直認爲最瞭解千離的人就是他,可這一次他卻看不懂千離了。
“放下我,你趕緊走吧!不要再掙扎了,否是要連累你魔界了。”扶疏見千離口口聲聲都說她是魔界中人,如今又被他救下,恐怕這是的主謀仙界是一定要算在陰九淵身上了。
陰九淵被射中,剛好落在封幽口邊上。扶疏不由唏噓,上一次她站在這裡,是千離趕來救她,而這一次卻是他來殺她。人間世事無常,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陰九淵擋在扶疏面前,天居已經不顧一切衝向前。陰九淵被天君纏住,扶疏筆直地站著一動不動,她就看著千離舉劍而來,一步一步靠近她。千離半瞇起眼睛,眼前之人不掙扎不抵抗,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舉劍而來。
長劍停在她眼前,她卻閉上眼。不慌張不害怕,全然是一副等死的模樣。
“爲什麼不反抗?”
爲什麼不反抗?難道你殺人之前還需要考慮被殺之人的意願嗎?
扶疏仰頭大笑:“你想讓我說什麼?壯士,饒命?左右不過一個死,我何必攀扯別人,你要動手就動手吧!”
千離沉默地看著她:“我只問你,爲何要殺染月?她與你無冤無仇,爲何要痛下殺手?”
扶疏搖搖頭笑著:“爲何?殺都殺了還問爲何,難道我說出一個原因,你就不報仇了?我想殺她就殺她,還需要什麼緣由!”
“你……”劍放下,他出了一掌,速度太快掌風吹起她鬢邊的落髮。她面帶微笑地看著他,從容到讓千離十分難受,一掌落在她眼前不到一寸他還是停了下來
在兩人不遠處,天君與陰九淵打得十分膠著。天兵天將一路追來,瞬間成了多人的混戰。天君已經洞察到千離的變化,也看清了他對面的人,沒想到二十年過去扶疏已然還活著!
如今一切都成了順理成章,解釋不通的也都通了,扶疏若沒有殺染月動機就沒有別人有了!
千離終究還是沒能狠下手去,即使是他已經不記得扶疏更不認識眼前的老嫗。天君目光冷冽,千離總是婦人之仁,該狠心之時總是心存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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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不了手,他不介意幫他一把,就如當初殺了司南音一般。
千離的手,被一股氣推了向前。一掌落擊在扶疏額頭上,她看著千離回過頭去看他身後推波助瀾的天君,而扶疏看著他。死在他手裡,原本比被他捨棄更疼。
“扶疏!”
陰九淵嘶聲力竭喊了一聲,扶疏已經聽不到了。而站在原地的千離卻聽到了,聽得很清楚,甚至直擊了他的心頭。
扶疏,扶疏。
腦海裡不斷迴響著這個名字,心口忽然好疼,疼得他站不起跪倒在地。他喃喃念著扶疏的名字,有什麼記憶就快要衝出腦海,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可惜,沒等他想起來,天君已經打暈了他。
千離暈過去,天君分心,陰九淵無心再戰。迅速突圍,朝著魔界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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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伏魔堂。
千離站在枯死的桃樹下已經三天三夜了。被遺忘的,他都記起了,可被記起的人,卻再也沒有了。
“師弟,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這般又能如何?再說了,月兒死在她手上,難道就不該讓她償命嗎?”天君站在千離背後,這三天一直看著他沉淪下去。
“師兄,到了現在,你還是不肯告訴我,當初我是怎麼醒過來的嗎?”不是染月盜了離合珠,一定是跟扶疏有關,一定是她,爲何她會變成那樣?一夜白髮,她那麼愛美的一個人,要如何日日承受這容顏蒼老的痛苦?
“我是早就告訴過你嗎?你能醒過來,是因爲月兒盜了離合珠。”天君臉不紅氣不喘,這個謊言說多了,他自己都當真了吧!
“夠了!”天君一愣,這是千離第一次對他吼。就算天君不說,他也已經猜到一二,可惜卻太晚了。
“是,是那妖精救了你,那又如何?我沒有逼迫她,也是她不讓我們將真相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做的!可沒想到過了二十年她現在竟然後悔了,生出怨恨了!我要是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我寧可不要她救你!”
他現在這樣算什麼?悼念?追憶?可這有什麼用?扶疏是死了,可他也死了妹妹!
“是啊,我也寧可不要她救……”千離說完,又像入定了一般,目光呆滯沒有焦距。天君最是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實在沒忍住向前就把千離揍了一拳。千離倒在地上,也不爬起來,就這麼躺在地上神情悲傷。
天君就這他的衣襟怒道:“你到底想這麼樣?你到底要怎麼樣?她死都死了,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爲月兒報仇!她跟陰九淵根本就是同謀,他不顧同門之誼,竟然聯合害死了月兒,這筆賬我一定要討回來!”
殺人,償命。
染月死在扶疏手裡,扶疏死在他手裡。染月的命扶疏償了,那扶疏的呢?扶疏的命,該他來償了!
插在一旁的銷魂劍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錚錚的劍鳴,劍鞘在顫抖,天君在一旁怒目不已:“你這是做什麼?想死嗎?想給她償命嗎?好好好,那你就去死好了!我不攔你,月兒這一生都爲了你,可最後你的傷心你的難過卻都不爲她。死了好,讓師尊看看這就是他最心愛的弟子,最後放棄大道自尋短見!”
染月,她是千離心中的痛處。
對染月的虧欠,他無可辯解。
師尊,他是千離心中的天命。
對師尊的遵循,他莫敢不從。
扶疏,她是千離深藏的秘密。
對扶疏的捨棄,他無可奈何。
到了現在,他才發現,一切都錯了。他執著了不該執著的東西,放棄了不該放棄的東西,到頭來還了自己也害了他人。
棄下手中劍,他倒在地上。天君站在他身後,搖搖天長嘆一聲:“難不成要我再給你喝一杯醉離憂,你才能爭做起來嗎?”天君十分無奈,明明不會變老,可那一嘆卻還是讓人覺得他老了。
千離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天君早已離開人間,修書一封,等他會天庭復職,也提醒他不要忘記了師尊的囑咐。
清掃一遍,這裡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不經意回頭看,總以爲她還會緊跟在自己身後,踩著他的影子樂不思蜀。一切都沒變,只是少了一個扶疏,卻也什麼都變了。
摩挲著手中的木簪,那日被扶疏親手摺斷,如今他又將它接了回去。完好如初,連斷裂過的痕跡都沒有。可扶疏若在,她一定會說這是用法術接好的,根本就不能當真。就如破鏡,就算重圓也還是會有裂縫。
他拿著木簪正在發呆,結界的警鈴響了幾聲才把千離從回憶裡來了出來。
“是你?抱歉,我現在誰也不想見。”
來者一席粉色衣裳,驕傲的面容被千離直接拒絕,臉上有些難看:“上仙,我是來祭拜扶疏的。”她精心策劃那麼多,現在終於把那個女人弄死了,也該到她上場了。
祭拜?這是凡人才做的事。以爲凡人有輪迴,神仙,死了就真的是死了。無魂無魄消弭於天地之間,又何須祭拜呢?
這些話千離並沒有說,反倒是水瑤說來祭拜他讓她進了伏魔堂。水瑤上一次到伏魔堂,是連門都沒得進,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惱火。如今她光明正大的進來了,這裡卻再也沒有失守大門不讓進的婢女了。
水瑤壓下心裡的高興,還真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要笑出聲了。遠遠的,千離站在一顆枯死的桃樹下發呆。不染纖塵,孤影成雙,這男人到底是爲染月還是爲扶疏?亦或者……是兩者皆有?
水瑤又紆尊降貴來伏魔堂當婢女,見扶疏房間裡有一件鴉色斗篷便拿了出來。她輕聲喚了千離,可他沒有反應。水瑤又喜又害羞,深吸一口氣懷揣著一顆少女的心,爲千離輕輕披上斗篷。
動作雖輕,可還是驚動了千離。
“扶疏!”
驚喜地回過頭,月如舊,人空瘦,不訴離腸何處尋歸鴻。
“上仙,是我。起風了,雖然知道上仙不懼寒冷,但還是……”水瑤有些害怕,怕他不喜,更怕他趕他走。
“謝謝。”千離忽然冒出這麼一句,水瑤愣了半天。